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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金教父(66-70)

2021-11-22 17:02:40

第六十六章 惊变

  李再安的确是在考虑一些很重要的问题,在前世的记忆中,美国人似乎在南美设立一个专门培训特战队员和高级保镖的学校,叫什么猎人学校,国内拍的那个电影《冲出亚马逊》就是根据这个情节来的。

  可惜的是,那时候他对这方面的消息所知有限,也不太关注,所以并不知道这所学校建在什么地方,最初的功用是什么,只是知道这所学校的创办人是非官方的,是来自于一个黑水公司。

  从眼前的地图来看,帕克阿这个地方所处的位置很有趣,它位于亚马逊原始丛林的中部,从这里出发到巴西、厄瓜多尔、秘鲁都有差不多的一段距离,换句话说,如果美国人在这里建一处基地,便能够同时辐射影响四个国家。最重要的是,这处基地如果是用来打击毒*品走*私的,那么它便能够从根本上扼住哥伦比亚贩*毒势力的咽喉,令他们进退两难。

  李再安的前身虽然是当兵出身,可只是等级最低的士兵,在战略战术这种高层级的素养上极度欠缺,而李再安本人也不擅长这方面的东西,所以,他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但重要在什么地方却是只能看出个大概。

  也已经很深了,长时间盯着一个东西看眼睛总会变画,头昏脑胀的,感觉很辛苦(就像俺现在一样),更何况适才还做了一番重体力活(这跟俺不一样,囧)。

  李再安揉揉眼睛,想要点上一支烟,这才感觉到鼻子里嗅到的气味很难闻。抬头看到史皮就站在门口,一张黑脸上全是郁闷,知道他看不出布伦特的价值,因此心有不满,但也懒得解释。

  “把东西收拾一下,给我换一间房,”抬腿从床上下来,李再安卷起地图,随口说道。

  “已经安排好了,就是对面的房间,”史皮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道。他们这次来也没带多少东西,主要就是钱,而且是很大一笔钱,那是用来买通哥伦比亚人做交易的。可就在刚才,这笔钱去了三分之一,而且还是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就是史皮郁闷的原因。

  李再安点点头,想想又说道:“时间不早了,安排好了你也去睡吧。记得给我找个人来搓背,我想好好洗一洗,不要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好的,先生,”尽管心里藏着事,可史皮也没有多问,有些事情不是他应该过问的,这个规矩他懂。

  对面的房间没有人住,收拾的很干净,空气中有一抹淡淡的栀子花清香,令人心情舒畅。

  史皮出去不一会便带了个年轻的女孩回来,杜帕莱斯旅店虽然环境简陋,但皮*条生意却做得很不错,只要价钱到位,那位胖胖的老板娘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物色到最出色的女孩子。

  房间的卧室里没有淋浴,只有一个瓷面斑驳的大浴缸,自来水倒是有,热水的温度也不错。女孩给放了半缸的热水,调试好温度,又在浴缸头上放了一个水枕,这才请李再安进去。

  头靠着绵软温热的水枕,享受着女孩轻重适度的搓洗,李再安眯着眼睛考量他做出的这一步安排。

  按照前世的记忆,美国人虽然同哥伦比亚政*府合作十几年,持续的打击活跃在丛林中的游击队以及贩*毒力量,其间也取得过一些阶段性的成果,但总的来说,这颗毒瘤却始终没有彻底清除。既然如此,那么这次的进剿行动也不太可能从根子上祛除毒*源的病患。

  其实在李再安的观念中,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法制的观念,他认为人类社会就像是一个包含了各种细胞和组织的生命体,政*府是这个生命体的中枢,各个社会部门就器官,经济是血液,信息流转是神经,人则是构成整个躯体的最根本的细胞。而像黑帮、贩*毒组织这些成规模的犯罪组织,他们同样也是细胞组成的,单个的罪犯可以看作是病变坏死的细胞,而成群体的细胞病变根本不能简单看成是一个个病变细胞的聚合,而是整个躯体在某个环节上存在导致病变的缺陷。换句话说,群体犯罪的出现,是因为制*度、社会本身出了问题,不能单纯将责任或者是罪责都归咎于犯罪者本身,而是整个社会都要承担责任。

  就像能量守恒一样,正义与邪恶总是交融并存的,有多少正义就有多少邪恶,而放到社会分工中看,有多少警察就有多少贼,警察越多贼越多。倘若真的天下无贼了,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真正到了天下无贼的时候,要嘛是共*产实现了,要嘛就是大盗并起的时候到了。因为警察也要吃饭,无贼可抓他们就意味着失业,就意味着生活无着,反过来,他们或许就是比贼更凶猛的一群人,面对生存这个最大的问题,什么善恶是非,正义公理,全都是狗屎,肮脏且臭不可闻。

  华盛顿也好,波哥大也罢,都不可能剿灭掉亚马逊丛林深处的游击队,也烧不光成片的古*柯林,所以,这一次的危机估计应该是暂时的。

  问题在于,这个暂时的困难对于那些游击队来说也是很难熬的,他们肯定迫切需要建立一条全新的贩*毒通道,而李再安安排的这一步计划,正是为了建立这样一条通畅的贸易渠道。

  黄檀木的质地油性很大,而且木质较实,一磅黄檀木的体积与一磅可*卡因的体积差不多等同,如果将一株直径半米的黄檀木原木中心镂空,根本不用太空,只需要打出一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柱形空间,便足矣藏匿七八百磅以上的可*卡因砖。八百磅就相当于四百公斤,这已经远超莫里奥的吃进量了。

  另外,将成百株的黄檀木原木沿亚马逊河进入巴西,因为要泡水的缘故,原木外层必定要涂抹一层用以防蚀、防浸、防虫蛀的涂料,这些涂料气味刺鼻,能把缉毒犬熏得打喷嚏,自然也能顺利躲过极缉毒警察的突袭。

  还有,这种利用水网的便捷运输方式,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上百株原木漂泊的在水里,其中只有一两株藏有毒*品,运输的途中只需要安排三五人盯着就足够了,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

  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事情能够因为布伦特的原因,而在美国人的眼皮子底下展开,这家伙收了毒*贩的钱,将来即便是事情败露了,只要他没有同归于尽的决心,就得想方设法帮着隐瞒——毒*贩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那一张张钞票可都是沾腥带血的,一丝气味黏在手上都会存留一辈子,永远都洗不脱的。更何况人的贪欲都是无穷无尽的,或许将来布伦特即便是察觉到了,也不会觉得这钱花起来有什么烫手的地方。从满足欲望这方面来说,毒*贩的钱同样也是钱,而且花起来更舒心,更不用心疼。

  “先生,要搓搓背吗?”

  正想的入神的时候,蹲在浴缸外的女孩柔声问道,她的英语很蹩脚,但听着却很有味道。

  李再安睁眼看看她,只感觉她最多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很稚嫩,但或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那副美人坯子的风情已经显露出来了:略显消瘦的面部曲线很柔和,眉毛细长浅淡,鼻梁挺直,小巧的鼻头微微带尖,两片薄*唇粉润且带着淡淡的光泽。顺着细长的脖颈乡向下,视线划过深陷而性感的颈窝,小麦色的胸脯上挺着两团与年龄不太相符的丰满。

  尽管有些意动,但李再安也不是需索无度的人,刚刚有过一次宣泄,这会不打算再来一次。

  微一点头,他在浴缸里坐起身,在身后让出了一个位置。

  女孩也不羞赧,她褪掉腰间的纱围,撩动两条修长的大腿跨进浴缸,在李再安的身后坐下去,紧接着,便在他还出声反对之前,将两条腿从他腰侧伸过来,以一种极需要柔韧性的姿势,用两条腿盘住了李再安的腰。

  感觉到女孩大腿内*侧肌肤挨蹭在自己的后腰上所带来的腻滑感,李再安低头看看,微一皱眉,说道:“我现在累了,只想搓搓背,你......”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女孩的整个胸部都从后面靠过来,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同时,那对看似柔弱的胳膊,却从腋下穿过来,直接圈住他的脖子,使劲朝后勒。

  瞬间出现的窒息感令李再安大吃一惊,他本能的曲起左臂,向后猛的一个肘击,想要甩开女孩的纠缠,没想到却击了一个空——女孩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要灵敏的多。

  浴缸里空间有限,缸壁又滑溜无比,李再安被人从背后缠住根本脱不开身,肘击击空后,感觉到呼吸被扼的愈发困难,他只能做出唯一一个可行的反抗,身子朝后一扬,希望能把女孩撞晕过去。

  可他忘记了,这是在浴缸里,缸里的水在泡进两个人之后,水位上涨,足以将他淹没。

第67章 恍如隔世

一切就像是一场突发的噩梦,来的毫无征兆,去的却又悄无声息,不过噩梦消退之后,可能随之而来的会是另一个噩梦,这就是李再安目前的真实感受。

  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李再安就发现自己仍旧呆在水里,不过盛水的容器已经不是那个充满旖旎的浴缸了,而是一坑水牢。浸没到胸口位置的污水惨绿中带着点黑,水面上还漂浮着密密麻麻如同芝麻一般的小虫子。

  吸一口气,只感觉气味恶臭难闻,令人作呕,当然,这只是最初时的感受,时间一长,鼻子的嗅觉都迟钝了,也感觉不出什么来了。

  离着李再安不到两米远的另一侧,一个不知名的倒霉鬼背靠牢壁挺立在那,露出水面的胸口以上位置完好无缺,甚至脸上那种恐惧、惊骇的表情都清晰可见。只是稍微搅动一下水面,就能看到他水面以下的身体都消失了,只剩下森森白骨,那一根根发乌的肋骨,令人看了毛骨悚然——这是水面那种小虫子制造的杰作,虫子名为“甘纳乌”,具体代表了什么李再安也不明白,这是给他送饭的人说的。

  甘纳乌是一种食肉的两栖虫,生活在亚马逊丛林的沼泽里,它们叮咬动物的时候,会像蚊子一样释放一种神经毒素,让动物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但如果这倒霉的动物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长了,就会被甘纳乌侵蚀的仅剩一副骨架。

  从醒来到现在,李再安已经在这该死的水牢里呆了将近三天了,这三天里,他一秒钟都不敢睡,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忍住恶心,将身子从上到下的打扫一遍,将那些附着上来的小虫子扫掉。天知道对面那位倒霉的老兄坚持了多久,反正李再安是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不管最后是累死还是被这些虫子吞噬了,总之是一个死,不出意外的话,是躲不过去的。

  死倒是无所谓,这玩意李再安早就看透了,不说人生自古谁无死之类的豪情壮语,至少自从走上这条路以来,他就等于是走上悬崖了,至于说是脚朝下摔死还是头朝下摔死,不过就是形式上的差别罢了,本质上没啥区别。

  现在真正让李再安感觉懊恼的,是他算错了一点,那就是高估了哥伦比亚那些毒*贩的忍耐力,自认为可以有一个同他们面对面交涉的机会,可谁成想这些家伙竟然连见他一面的耐性都没有,就打算这么整死他。

  没错,李再安相信能把他从旅店里绑架出来并关进这水牢的,铁定就是那些潜藏在丛林中的毒*贩、游击队,他也相信这些家伙定然知道他的来历,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做太多的戒备,毕竟他原本就是要来跟这些家伙见面的。若是早知道会出现眼下这样局面,他宁可做殊死一搏。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就不存在百分之百能够兑现的计划,李再安暗自发誓,如果这次能有机会活着走出去,将来绝不在把能否最终成事的选择权交到别人手里。

  或许是因为抱着必死的信念吧,李再安的心里很平静,连着几天,那个唯一在他面前出现过的黑人小伙子送饭过来的时候,尽管饭菜比狗*食强不了多少,他还是照吃不误,而且吃的很香甜。黑人小伙子只负责给他送饭,连着三天的时候,很少跟他说上一句话,因此,当今天又听到头顶有声音传来的时候,李再安也多想,只是等着那个小塑胶篮子从上面垂下来,然后他可以吃些东西,补充一下消耗过多的体力。

  不过今天的情况显然有些特殊,李再安在极度的困倦中没有等到篮子垂下来,反倒听到一阵儿铁器碰撞所发出的叮当脆响,片刻之后,还没等他抬头看一眼,就觉得早已麻木的肋下一阵儿肉紧,紧接着,他整个人便缓缓的从水牢里升起来。

  在水牢里呆了三天,时刻被死亡的威胁所围,再加上三天不眠不休,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早就令李再安处在虚脱的边缘了,被人从水里拖起的时候,他甚至连牢外有些什么人都顾上看,整个人便因为绷紧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而昏迷过去。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当李再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一张松软的大床上,床边挂着厚厚的蚊帐,看不到外面的情况,隐约中可以听到有人声从远处传来,像是在吆喝又像是士兵在训练。

  蚊帐里充斥着一种类似强酸的难闻气温,李再安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气味竟然来自自己的身上,从胸口以下,大半个身子上都涂抹着一种乌中带绿的油状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应该是用来治疗虫子咬伤的。

  活动一下手脚,感觉不到有什么痛感,想来身上的伤势应该不重。李再安坐着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撩开蚊帐。

  蚊帐外面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咋看上去像是个库房。四壁都是木质结构的,就是用一根根大腿粗细的木梁垒砌起来的。右侧墙壁上挂着一个简陋的黑板,黑板上方贴了几张人物像,从左到右依次数过去,分别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而黑板上则写着一段西班牙文,翻译过来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最后的缀语是:我们伟大的革*命理论导师、世界无*产阶*级兄弟的指路明灯,毛*泽*东同志。

  说实话,如果不是清除的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李再安甚至怀疑自己是重生到文*革时期了,在哥伦比亚南部的亚马逊丛林里,竟然看到这些东西,难免会让人感觉很诡异。其实再细想,这也没什么,哥伦比亚的绝大部分游击队都出身于哥伦比亚共*产党,而哥伦比亚共*产党与尼泊尔共*产党一样,都是信奉毛*主义的,他们崇拜的就是毛*泽*东。

  尽管国内不承认,实际上在76年之前,毛*泽*东思想的确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持续不断对外输出的,本质上这种输出与伊朗搞的那些差不多。在共*产主义的整套理论体系中,马克思主义提供的理论依据,它讨论的是世界观,是方法论,是辩证法;而列宁主义提供的是一个成功范例,它等于是对马克思主义观点的论证,告诉人们这条路能走得通,是可行的;而毛*泽*东思想提供的则是武装斗争的经验,从论持久战到论游击战,再到人民战争理论、农村包围城市,说的更直白一些,它提供的是一种如何使用暴力的理论,所以战斗性很强。

  由此,将毛*主义奉为经典的组织,大部分都极富战斗性,不妥协,不屈服,不择手段。像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像秘鲁的光辉道路,像菲律宾的新人民军,像日本赤军,像荷兰的红色曙光......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就连印度也深受这方面的困扰,活跃在其境内的三大毛*主义组织,以各种形式的武装袭击涤荡着大半个印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印之间难以达成互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从床上下来,李再安四处打量,想要找出一条裤子穿上,他现在就像是阿凡达里的外星人,而且还是没穿衣服的那种,形象实在有失观瞻,尤其是两腿间那一坨,就像是长成簇却未成熟的小椰子。

  床边一个粗糙的木质小柜上倒是叠放着一身衣服,是军装,迷彩服,簇新簇新的,李再安瞅见了,再看看自己身上涂抹的药膏,想着是不是应该先洗洗澡再说。

  他心里正这么想着呢,门外有人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飞快的朝里面窥探一眼,在李再安还没看清对方是男是女的时候,又缩了回去,紧跟着就是一阵儿脚步声飞快的远去。

  没一会工夫,两个穿着迷彩军装的女孩一人提着一个水桶走进来,两个女孩长得都不赖,尤其是腰间扎着武装带,把修长的身材绷得更显苗条。

  见两个女孩提着水进来,李再安就知道是给自己梳洗的,尽管浑身上下一丝未着,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羞赧的,大大方方的站在屋子中间,让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兵给他清洗身上的药膏。

  药膏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能不能治伤不太清楚,但对呵护皮肤真的很有效果,药膏洗下去,从上往下一看,呵,整个的白了一层,就连该长毛的地方都清洁溜溜的。

  好不容易清洗完了,两个女兵又帮着他把那身军装穿上,最后,其中一个才冷冰冰的说道:“跟我们走,将军要见你。”

  “将军?”李再安嘴里嘀咕一句,在他前身的记忆中,将军这个词怎么也得是军区首长才能配得上的,至于哥伦比亚这地方,所有游击队的武装加到一起,估计都没国内最小的一个军区人多。

第68章 营地

木头搭建的房子没有门扇,只是挂了一片竹帘子,撩开帘子出去,首先跳入眼里的就是一道青葱翠绿的山坡,山坡的坡度不是很陡,范围也不是很广,最多只有两三亩的样子,四周为茂盛的丛林所环绕。

  木房子正前方有一块开阔地,几个背着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正凑在一起抽烟,时不时的还会爆出一两声笑声。

  开阔地的东面,紧挨着山坡上方的丛林边沿,竖立着一个木头搭建起来的哨塔,从李再安所站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到哨塔的护栏上安置了一挺重机枪,还有一个士兵正站在上面用望远镜朝东方了望。哨塔的下面有两个相隔不远的防空火力点,支撑起这两个火力点的,是两挺7.62毫米的机关炮,从这里也看不到有没有自旋转的炮座,即便是有,这玩意也显得太落后了,即便是用来对付直升机,也只能对付那种不配备火箭弹的。

  “这边,”给李再安带路的女兵始终那么冷冰冰的,就像是谁欠了她几十万没还似的。

  李再安也不跟她计较,闷声不语的缀在后面,从木屋的侧面绕过去。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木屋的后面竟然还有两排整齐的木房子,而在这两排木房子的后头,竟然是一个房屋稀稀落落的小村镇,看那些在镇子上走动的村民的穿扮、外貌,这应该是个不大的土着部落。

  带路的女兵每走几步都会回头催促一句,像是唯恐李再安会跑了一样,就这么监视着走出去百十米,她最后停在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木房子前面。

  “进去吧,将军在等你。”女兵站在门口,掀起门上的竹帘,说道。

  李再安点点头,迈步上前,从容的进了屋子。

  与刚才那个木房子里的情况相同,眼前这个所谓将军的居所内也是一般的简陋,唯一的区别,就是正对门口的地方多了一台电视,而在电视旁边的墙壁上,还挂了一张很详细的地图。李再安走进门的时候,正有两个人背对着他,凑在一起看那张地图,时不时的还低声交谈两句。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两个人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这也让李再安看清了他们的长相。

  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带有明显印第安血统的中年人,或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丛林中的关系,肤色显得有些病态苍白,另一个则是白种血统的年轻人,五官中最明显的一个标志就是那个鹰钩鼻子,凸显的鼻勾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很阴鸷。

  两个人都打量着李再安,脸上表情严肃,谁也不说话,李再安也看着他们,同样不说话,但实际上,他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寻常,因为这两个人中有一个人他认识。

  活跃在哥伦比亚南部地区的武装游击队有很多支,其中实力最为强悍、给波哥大政*府造成压力最大的,就是由“神枪手”马鲁兰达领导的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在半个多世纪的游击战争中,这支武装游击队无数次击败政*府军,甚至数度将战线推到首都波哥大近郊。谁都知道波哥大无法剿灭这支游击队武装,所以每届哥伦比亚总统都想招安马鲁兰达这个恶匪,可惜的是,马鲁兰达坚定的信奉“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理论,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对军队的掌控。

  这次来哥伦比亚,李再安压根没想过能见到马鲁兰达本人,他认为巴诺罗的供货人大概就是为某支游击队服务的毒*枭,而现如今,马鲁兰达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他眼前。

  “保罗是吗?”双方在对视中僵持了几秒钟,中年人率先开口,他说道,“我是佩德罗。”

  这个中年人就是令人心寒的哥伦比亚大毒*枭、反政*府武装头子、世界级恐*怖分子马鲁兰达,他说自己是佩德罗也没错,因为那是他的本名。

  “你应该庆幸自己现在还能活着,”马鲁兰达递给身边的年轻人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将墙上那幅地图卷了起来,看样子上面还存着一些秘密。

  “坐吧,”等到年轻人卷起地图,马鲁兰达才朝屋子中间那方木质的方桌指了指,说道。

  桌子就是用普普通通的木头刨成的,很简陋,甚至连油漆都没有上。

  “我倒是一点都没觉得庆幸,”李再安也不客气,他走到桌前坐下,伸手在桌面上摩挲了一把,笑道,“如果死了,那就是有必死的理由,现在能活着,就说明有活着的价值,是生是死,其实是早就有了定论的,难道不是吗?”

  他这番话说的很淡定,从容不迫,那个始终没有介绍过的年轻人似乎由这份淡定对他有了兴趣,饶有兴致的盯了他几秒钟。

  “巴诺罗和我相识十几年,他是什么性格我比你清除,”马鲁兰达没有接他的茬,而是坐在他对面,自顾自的说道,“如果说别人吞了我的货,杀了我的人,我信,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至于秘鲁人,阿方索上午才从我这里离开,他已经向我保证,一个月内,秘鲁人的货会从整个巴西东部消失,其中也包括圣保罗大区。”

  李再安在莫里奥呆了那么久,多少也知道一些“业内”的名人,马鲁兰达口中的阿方索,应该就是奎因 阿方索,他是北方人贩*毒集团的二号人物,在“光辉道路”组织内则担任着一个外交官的角色。

  “巴诺罗没有胆子动我的人,秘鲁人也不太可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却只为了杀我几个人,抢我不到一百磅货,”马鲁兰达斜眼觑着李再安,冷冰冰的说道,“那么在整个圣保罗,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来?”

  “我想不管是谁,他都帮了你的大忙,难道不是吗?”李再安笑道,“至少从这一点说,你应该感谢他,而不是把他投进水牢,喂那该死的虫子。”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轻松,却令马鲁兰达和那个年轻人同时愕然。毫无疑问,李再安说这番话就等同于承认整件事都是他做的了,在此之前,马鲁兰达虽然也怀疑他,但还真没有最终确定,毕竟他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等闲不可能被人家十几分钟消灭掉,更何况按照之前的情报,李再安本身没有什么势力,更没有什么可以用的能人。

  “你帮了我什么?”沉寂了片刻,马鲁兰达反问道。

  “三点,”李再安竖起三根手指头,说道,“逼退了秘鲁人,稳定了圣保罗的局面;给了你一个显示存在的机会;最后,你还有了一个获得更大利润的机会。”

  “更大利润的机会?”马鲁兰达身边的年轻人终归定力差一些,他一听到更大的利润,便好奇的插了一句嘴。就是他插得这一句嘴,令李再安心头大定。

年轻人既然能呆在马鲁兰达身边,那就说明他在游击队中的地位不低,如今,他不提死的那些人怎么办,却首先注意到利润的问题,那就说明死几个人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实实在在的利润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更大的利润,而且还是更低的风险,”李再安不给马鲁兰达开口的机会,紧跟着便说道,“据我所知,在过去的合作中,你们一直都负责将所有的货送到圣保罗,分批分次的与每一个组织交易,而交易的价格则始终停留在每磅四万美元的最低线上。这样的交易方式,无疑让你们承担了最大的风险,而在获利的环节上,却是排在最后的一方。”

  李再安这番话里有实实在在的部分,当然也有虚夸的成分。实实在在的部分是,在整个贩*毒的产业链条里,作为供货方的一方,总是获利最少。就拿在圣保罗来说,一克可*卡因的售价在六百美元以上,那种装盛可*卡因的透明包装袋,都是半克一袋的。而一磅则相当于四百五十克,按照一克六百美元的售价,就是二十七万美元的毛收益。话句话说,在整个销售环节上,供货方连最终受益的零头都拿不到。

  东南亚大毒*枭坤沙在与美国谈判的时候曾经说过,只要每年美国国会拨给他五千万美元,他就能扫平金三角,不让一克的毒*品流出去。他说的扫平不是清剿,而是就地收购,换句话说,整个金三角每年流出的毒品,只需要五千万就能搞定,而在外面,金三角每年毒*品交易产生的底端利润却高达数十亿甚至上百亿。

  “另外,且不说圣保罗大区之外的地方,仅仅是在圣保罗一地,大大小小的贩*毒组织就有六个,”李再安继续说道,“各个组织之间时不时的会相互攻讦,各种陷害、火并层出不穷,这不仅仅消耗了所有人的精力,同时,也增大了风险。比如说这次发生的事情,你们又怎么能断定不是莫里奥之外的某个组织刻意制造出来的?”

  这一点李再安说的也没错,其实在他刚才承认之前,马鲁兰达更愿意相信这件事是圣保罗某个贩*毒组织策划出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侵蚀莫里奥的势力。

第69章 新家法

“鉴于这样亦或是那样的问题,我觉得至少在圣保罗,这种游戏已经到了重新制定规则的时候了。”简单的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叙述一遍,李再安适时的住口。

  谈话是要讲求艺术性的,很多事情不能直接将现状如何、我想如何、你应该如何这些东西一口气的倒出来,这会让对方感觉你是在教他怎么做事,并由此引发逆反的心理。

  李再安表面上是不畏惧眼前这两个人,实际上,他绝不愿意真正的触怒对方,那不是感天动地慨而慷,而是脑子里面进了屎。在适当的时候,用适当的烈度撩拨一下对方的情绪,让他有些怒气却不至于发作出来,如果对方是个权势熏天的人物,那么回过头来,他反倒会觉得你这个人不错,至少有些胆量、有些骨气。

  马鲁兰达垂头思索了一会儿,说实话,过去他在毒*品上的盈利也不低了,毕竟这里货源充沛,而且劳动力比所谓的廉价更加廉价,不过人都不会觉得利润太高是种负担,如果能有机会赚更多钱,相信谁都不会拒绝的。

  “我不喜欢你这个人,”打破沉默的时候,马鲁兰达盯着李再安说了这么一句,“在我看来,你的野心太大了。”

  “很好,至少这说明咱们有两个共同点了。”李再安顺势笑道。

  旁边的年轻人摸摸鼻子,一副想笑又忍住的难受表情。

  两个共同点的意思,就说他李再安也不喜欢马鲁兰达,而且觉得他的野心更大。

  在哥伦比亚这片丛林里,马鲁兰达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如果有人触怒了他,落个人头落地的下场是好的,更多的时候,还是得受尽折磨之后才能一命归西。

  不过年轻人却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保罗”的家伙暂时死不了,否则的话,他根本没机会从那水牢里走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还真是条硬汉,最初马鲁兰达的确是想让他死在水牢里来着,如果他挺不错那三天,等不到美国人将在帕克阿长期驻留的确切消息传回来,他根本也没机会坐在这谈笑风生了。

  没错,现在这边暂时还离不开李再安的存在,美国人长期驻守帕克阿对于游击队来说是相当致命的,这将意味着他们的任何活动,都将长时间处在美国特战部队的威胁之下。从帕克阿起飞的直升机,能够在两个小时内巡视整个哥巴边境,这或许无法对游击队的活动构成什么实际影响,但却会在很大程度上增大他们对外走货的风险。

  通过安排在帕克阿的眼线,马鲁兰达他们知道李再安此前做了些什么,不得不承认,他通过走运私伐木材来夹带毒*品的想法相当可行。最初,在获悉李再安有这个计划的时候,马鲁兰达手下几个了解内情的将领就首先亢奋了,他们或许不关心这个计划能为游击队解决多大的困难,单单是在美国人眼皮子底下运*毒,玩弄美国人与股掌之间这个事实就已经足以令人兴奋了。

  这件事是有政*治影响力的,想想看,将来若是这个计划曝光出去,会在哥伦比亚,甚至在国际上造成何等影响?丑闻呐,绝对的丑闻呐,能在美国人脸上抹一团臭泥,这样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再有,布伦特在哥伦比亚活动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是美军在哥伦比亚行动的最高指挥官,早就成了游击队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能有机会将这个拉下水,其意义何等重大。

  所以归根结底,李再安能够坐在这里与马鲁兰达谈判,最重要的因素还在于他手里的确掌握着重要的东西。是嘛,谈判要想谈成,手里总归要掌握着重要的东西,若是什么都没有就想谈,而且还要谈成了,那除非是上帝最宠爱的疯子碰上了上帝最摒弃的傻子。

  “我和乔治 布什的共同点更多,但我永远不会选择与他合作,”马鲁兰达也不生气,他甚至还笑了笑,“说说吧,我想听听你所谓的新规则是什么。”

  “我所说的新规则只有三个:第一,整个圣保罗大区,必须只有我一个人能从你这里拿到货,嗯,可以说,我就是你在圣保罗大区的区域总代理。”李再安竖起一根手指头,说道,他很不客气的糟*蹋了区域总代理这个词,“第二,自今而后,你们不再插手圣保罗大区内各个贩*毒组织之间的争斗,既然要制定新的规则,那么一些陈旧的东西就必须打碎。在这过程中,有些人或许能够接受新的规则,有些人可能接受不了,那么没办法,那些不能接受新规则的人就必须从这个游戏里剔除出去。”

  马鲁兰达与身边的年轻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什么。他们对圣保罗各个组织并没有太强的控制力,双方充其量就是一种贸易伙伴的关系,不过李再安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拿出来当作规则之一,可以看作是对他们的尊重。

  “至于最后一点,就是利润分配的原则,”李再安竖起第三只手指头,说道,“自今而后,别的地方我不管,凡是供应给我的货,一律按每磅六万美元的价格计算,货款采取提前预付的方式,每半年结算一次。”

  每磅的价格提高两万,这不是一个小数,即便是马鲁兰达都禁不住显露出惊讶的表情。每磅提高两万,每公斤就等于提高四万,每顿就是四千万,这是一个很惊人的利差。

  那个年轻人心里算的却是另一笔更诱人的帐。过去,每年从哥伦比亚游击队手里输出的毒*品有十数吨之多,巴西的销量并不是很大,占不到其中的十分之一,但那也是接近两吨的货量。当然,除了游击队直接的运*毒贸易之外,活跃在哥伦比亚丛林的贩*毒势力还有很多,比如说埃斯科巴的“美德因集团”,奥利胡威拉兄弟的“卡里集团”等等。如果说李再安提出的价格能够被所有人接受,那么仅游击队每年的获利,就能提高数亿美元,这又是何等惊人的数字?

  但问题是,四万美元一磅的价格是长期以来大家都在遵守的,李再安提高价格,说是要制定新股则,实际上也是要破坏旧的规则,在这个除旧立新的过程中,一轮腥风血雨是必定会出现的。

  提高收购价意味着增加成本,而成本的提升则意味着市场竞争力的削弱,李再安要求马鲁兰达在整个圣保罗大区只向他供货,等同于是一种垄断,所以他不担心竞争力削弱的问题。但问题是,秘鲁人虽然退出了圣保罗大区乃至整个巴西东部,但能够提供货物的还有厄瓜多尔人、委内瑞拉人、玻利维亚人,他们同样有可能借机向圣保罗渗透。

  从表面上看,事实的确如此,但再往深处考虑,作为同样的供货人,厄瓜多尔人也好、委内瑞拉人也罢,他们难道就不想着将提货价格提升到每磅六万的水平上?财帛动人心,面对两万每磅的涨价幅度,如果说有人不动心,那他就是傻子、疯子。

  所以说,李再安这么做,这么破坏定价的规则,他肯定会招惹记恨,甚至会面临各种形式的刺杀,但这些刺杀绝不会来自于马鲁兰达他们这样的供货人,而只能来自于类似莫里奥那样的产业链底端贩*毒组织。

  这些组织因为自身的不满,铁定会向他动手,可谁又知道他李再安不是做着同样的打算呢?

  年轻人不得不承认,马鲁兰达对李再安的看法没有错,这个眼睛里似乎没有丝毫欲望的家伙很危险,他有野心,而且也有支撑这份野心的胆量和智慧。可以预见,一旦马鲁兰达接受了他的新规则,那么圣保罗大区,甚至整个巴西的贩*毒组织,随时将面临一场大规模的“洗牌”。为了每磅两万美元的提价,哥伦比亚这边必须在能力范围内给他足够的支持,而其他势力,像秘鲁人和委内瑞拉人之类的,他们或许会在最初一段时间持观望态度,但只要李再安能把圣保罗大区收拾妥当,让第一笔提价的盈利变成真金白银,他们肯定也会采取相应的行动。

  一颗老鼠屎,搅臭一锅汤,想必用不了多久,在类似莫里奥那样的贩*毒组织中,李再安就将成为老鼠屎一般的存在,不过年轻人却对他的新规则很赞同。毕竟他们是受益人,能多拿到一笔钱,而且还是数量惊人的一笔钱,谁还会管别人的死活,谁还会管别人杀的血流成河。

  与巴诺罗一样,李再安也破坏了规则,不过他不会像前者一样破坏那种大家谨遵恪守的约束性规则,而是要破坏利益分配的规则,在他看来,这种规则只有打破了才能重新订立,而订立新规则的人,才有机会站到利益分配链的最顶层。

  “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你,”沉思了许久,马鲁兰达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朝李再安伸出一只手,说道,“不过我喜欢和你做生意。圣保罗是你的了,当然,前提是你能够活的足够久。”

第70章 第七十章 林中三日

活得足够久是多久?这一点马鲁兰达没说,李再安也不用问,人活过百,无疾而终似乎才能算足够久,但李再安也没认为自己会有那么好命。

  不过他终归不是信奉上帝的善人,而是将自己的宿命托庇于撒旦的恶魔仆从,上帝显圣总是为了惩罚信徒,而撒旦降世却总是给信徒加持各种各样的庇护光环,所以做个恶魔仆从总是要比做个善人活得更长久一些,也就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

  在马鲁兰达的游击队营地里,李再安停留了三天,毕竟他是被掳过来的,就不能毫无缘由的再被回去,那样的话,布伦特不起疑心才叫咄咄怪事。为了让一切显得顺理成章,马鲁兰达专门安排人到帕克阿去同史皮谈判,要求史皮支付两百万的赎金,然后他才会放人。

  绑架肉票勒索赎金,这种勾当也是游击队经常干的,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不过史皮拿不出两百万美元的赎金,他那里只有李再安带来的一百五十万美元货款,其中的五十万还交给了布伦特。

  钱不够?没关系,允许你还价,这就是游击队比较“通人性”的地方,最终,经过三天的谈判,双方将赎金敲定在一百万美元的准价上。

  李再安无法主导谈判的事,他呆在营地的三天里,就是无聊的四处乱逛,马鲁兰达也不安排人盯他,任由他四处走动。正是因为这样,李再安才能对这支活跃在哥伦比亚丛林中的游击队有更深入的了解。

  国际舆论加诸在马鲁兰达头上的头衔很多:反政*府武装头目、大毒*枭、恐怖分子等等等等,但对于那些人*权组织来说,马鲁兰达最不可原谅的地方就是他将大批的孩子送上了战场。

  这一点是实情,就像李再安所在的这个营地,进出这里的游击队武装有将近四百人,其中有超过四分之一的士兵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孩子,而那些为营地士兵提供特别服务的女兵中,更有超过半数都是未成年的女孩子。

  而马鲁兰达本人,却对这种不人道的做法有其独特的解释,按照他说的,在他带领下的这些童子军虽然要参加残酷的战斗,要做一些原本不应该由他们来做的事,但相比起丛林各个部族中成长的孩子们来说,这里的未成年人死亡率反倒是哥伦比亚最低的,生活待遇上也是最好的。他们不用像普通穷苦人家的孩子那样忍饥挨饿,不用担心被一场只需简单治疗便能躲过的疾病夺取生命,除此之外,参加他的部队还能接受一定程度上的教育,还能为家人挣到一份口粮。他们会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也能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死,这便是他在做的事情。

  马鲁兰达不仅仅是一个高军事斗争的武装首脑,也不仅仅是个恐怖分子,在哥伦比亚搞了这么多年的武装斗争,他对这个国家所存在的问题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三天里,李再安同马鲁兰达时常会有接触,甚至经常共同进餐,每到这个时候,两人都会谈论一些类似宏观的国家问题。

  按照马鲁兰达的说法,哥伦比亚自从1938年取得独立以来,国内经济曾经尽力过数次高速发展,但从根本上说,国内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能够从这种经济增长中得到任何实惠。这一点,从一个数字上就能得到证明:1938年哥伦比亚独立之始,国内人均收入为294美元,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到去年年底,哥伦比亚国内人均收入为354美元,增长不到六十美元。这个数字就说明了哥伦比亚国内的赤贫人口在逐年激增,他们的超低收入摊薄了原本应该大增的人均收入。

  在如今的哥伦比亚,占人口百分之六十的印第安、欧洲混血种人以及大量的黑人、黑人混血种人缺乏政*治地位。按照宪法的规定,享有选举权的选民,必须拥有一定数量的私人财产,仅仅是这一条,就将大部分哥伦比亚的赤贫人口排除在公民权之外了。而真正在这个国家上流社会占据主导位置的,当然只能是那些富裕的白种人,那些西班牙统治者的后裔。所以,归根结底,哥伦比亚还是没有从殖民状态中解放出来,要解决这个问题所能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革命,革掉殖民者的命。

  而对于李再安来说,他对哥伦比亚的贫富分化问题有不同的见解,实际上,这种见解可以说是基于所有拉美国家现状的。

  在李再安看来,包括哥伦比亚在内的所有拉美国家之所以出现诸如贫富分化、通货膨胀难以治理这样的问题,根本原因就在于治理宏观的支配理论出了问题。

  就像巴西,自从军政*府时代起,历任巴西利亚政*府都信奉四条经济原则,首先一条就是“蛋糕论”,包括巴西着名经济学家德尔芬 内托在内的一批人都坚定的相信一点,国家治理经济,必须首先将经济这块蛋糕做大,然后才能考虑如何分配的问题;第二个原则就是“积累优先论”。他们认为,要想把蛋糕做大,就得把经济增长放在优先地位,就得接受收入分配两极分化的现实;如果把改善收入分配和提高福利水平作为基本目标,就会影响积累和增长的潜力;第三个原则就是所谓的增长与公平的“不相容性”原则。他们认为增长与公平在一定时期内具有不相容性,所以,必须首先实现经济增长,社会不公正会在强大的发展动力中逐步消除;第四个原则就是所谓的“滴漏机制”和“溢出理论”。这些所谓的经济学家认为,收入不平等对于通过储蓄促进投资和增长是必要的。富人会把收入中的较高比例用于储蓄和投资,穷人会将收入主要用于消费支出。一个国家收入分配越是向高收入阶层倾斜,储蓄率就越高,经济增长就越快,收入就越会通过市场机制“滴漏”在低收入阶层身上。

  这四大原则便是拉美各国普遍奉行的宏观经济理论体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套理论实际上与先富带后富的共同富裕理论大同小异,两套理论体系都看似可行,说起来都头头是道,实际上都天真的近乎愚蠢。李再安很清楚共同富裕的利润最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所谓的共同富裕路线,实际上就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饿死那些没能富裕起来的,最终让活着的人共同富裕”。

  而在拉美各国,这四大经济原则所炮制的宏观经济理论体系,便只能带来一个贫富极端分化的结果,随之产生的,便是难以遏制的通货膨胀、在极富人群操纵下的政权跌宕、社会底层人群带来的恒久骚乱与暴力冲突。

  贫困与不公永远都是造成社会动*荡的最直接原因,谁都不要将自己说的多么高尚,当别人一顿饭花费数千甚至上万美元,而你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不到一百美元的时候,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当你身边有数百人甚至上千人都与你存在相同不满的时候,你又会做什么?当这数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起,有人高呼一声“既然不能体面的活着,咱们就战斗至死”,在这个时候,你最可能做的又是什么?

  可以说,李再安的看法,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了拉美各国目前种种社会问题的根本来由,当然,这种来由只是经济上的因素,不包含政*治上的因素,没办法,他玩经济还算有一手,可玩政*治还不到时候呢。

  像类似李再安这样的说法,马鲁兰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对他来说很新鲜,如果细想的话,也很有道理。李再安没有用他习惯用的那种阶*级划分法,他口中所说的是利益阶层这个词,那些最先富裕起来并且注定还将继续富裕下去的人是一个利益阶层,他们是这个国家的真正统治者,任何倾向于普通民众的政策都必然侵害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会反抗,会利用种种手段使这些政策流*产。

  尽管对李再安这个人不怎么喜欢,但马鲁兰达却很欣赏他的见识和眼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毒*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毒*贩除了金钱之外,还有他的人生目标,有他的毕生追求方向,如果同时他还有了与这些目标追求相配套的见识与学识,那么......警察恐怕就阻挡不了他了。

  放回李再安是在受到赎金后的第二天,他被马鲁兰达的人缚着双手、蒙着眼罩,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当天深夜,布伦特安排的直升机按照方位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茫然不知的睡在一个鳄鱼巢穴边上,如果不是营救者来得及时,他很有可能会成为那只怀孕母鳄的夜宵。

  这一番变故,令布伦特对李再安的疑心尽去,他转而对盗采黄檀木的事情充满了兴趣,当然,他心里想的最多,还是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提高从李再安生意中的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