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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嫐】 (第四部 3-4)作者:voxcaozz

2023-06-21 07:50:30

【嫐】 (第四部 3-4)

作者:voxcaozz
2022/2/20发表于:SIS001

  第三章54

  这会儿正是老百姓扎堆儿时,也利于盘查,而灵秀却请了假,带着凤鞠去跑
城里逛了一圈。用她的话讲,该散心就得散散心,信着忙乎真没个头了。清早醒
来,趁凤鞠还在梦里就赶忙穿起裤子,内裤一拾扔进洗屁股盆里,这才翻身回去
收拾被褥。洗完脸,想着先去刷牙,结果却在堂屋里抽了根烟。她盘起二郎腿,
凝视着窗外,卷纸和烟丝燃烧的声音和着青烟不时在眼前划过,她闹不明白的是
见天围在自己身后头,有啥可看的呢?犹豫着要不要预备一本生理卫生常识,却
陡地皱起眉来,心想都跑去玩女人了,还给个屁的生理卫生常识呢,遂把烟一丢
,袖子一撸,开门闯地就冲了出去。

  团成球的熊和大狼同时仰起脸来,随着灵秀冲到厢房门口,又把脑袋扎进屁
股里。推开门时,灵秀已经蹑起手脚,还朝套间瞅了瞅。她屏住呼吸,并未冲到
里间儿,而是把昨儿醒好的面端了出来,案板放到桌上,撒了一堆儿干面粉后,
把醒出来的面擀成了长片儿,裹匀了大油,再卷成长条状用刀切好段儿,直到把
饼擀出来,她都纳闷,为啥没弄出点响动来?

  琢磨着弄点啥菜就着大饼,于是她想起了辣椒拌咸菜,又想到了蒜蓉辣酱,
昨儿吃剩下的东西不还能下两碗面条呢,就先从坛子里捡了个芥菜疙瘩。

  来到院子里,灵秀给芥头过水洗干净,有点凉,回堂屋把肉片和豆腐先后端
到厢房。身侧传来响动时,灵秀下意识又扫了眼套间门口,窸窣声很细,说急不
急说缓不缓,跟谁在垄地里迤逦而行似的,还擦擦地,很快,这种擦擦的感觉就
让她由看客转为行走在棒苗之间里的人。她夹起胳膊腿蹭了蹭,好像这样就能止
痒,然而几个来回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内里没穿裤衩还光溜着呢,老羞成怒
之下,她一张粉面都气紫了。

  书香打套间里走出来时,灵秀对着芥菜疙瘩正运气呢,他这刚召了声妈,灵
秀内边也抡起了菜刀。应声之下,芥菜疙瘩被一劈两半,灵秀颈起脖子还把脸转
了过来。瞅着那横眉立目,书香心里噔地一下,脸上的笑瞬间凝固起来。灵秀看
都没看就又手起刀落,劈为两半的芥头便被一劈为二,她还说了句「还不刷牙洗
脸介」,像是立马找回了当妈的感觉和地位,回过身来对着芥头就剁了起来。铛
铛铛地,吁了口气后,愣了会儿才敢把头转过来,撩起眼皮还朝门外扫了扫,心
想,咋连话都不说了呢?寻思着,又觉着似乎叫过了,多半是因为当时自己正切
咸菜呢,没听见吧。懒得去管了,就把切好的咸菜丁儿跟青椒一拌,又和上香油
,这边把饼翻腾了两个儿,也熟了,又把昨儿吃剩下的煮了两碗热挂面,等内边
洗漱完事再回屋时,她这边把饭都揍好了。围裙一摘挂在墙上,嘴里念叨怎这么
热呢,趟起碎步就从厢房撩了出来,也没涮牙,等爷俩前后脚都走出家门,这才
翻箱倒柜去找衣裳。凤鞠打西屋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牛仔跟短袖,昨儿扔盆子
里的内裤也搊了,搭在了门后头,连头发都洗好了。

  约好去逛街,趁凤鞠吃饭这功夫,灵秀稍作打扮,其实就是化了个淡妆。带
好衣裳,也给凤鞠找了一件褂子,逛街时,她问凤鞠前儿下午都上哪玩介了。凤
鞠说跟着书香去东头打完电话就一起回来了,哪也没去,还说书香对他艳娘一走
了之耿耿于怀。灵秀说主意都是自己出的,没让景林和艳艳言语也是她让的。「
还啥都告他?」她说。挽着凤鞠的手,还说你该数落就得数落,别啥都听他的,
由着他性子来。说话间,灵秀把手伸出来示意凤鞠——这么一攥,她说:「掖着
藏着的本事他可都学会了。」不言而喻,是想让凤鞠攥紧着点。

  凤鞠叫了声婶儿,说他啥都没瞒着。

  灵秀伸手捏向这个继承了艳艳和景林身上优点的人的脸,说跟杨柳青年画里
的人儿似的,「净向着他说话,脸都红了。」如洗的天空真蓝,太阳真亮,灵秀
说骑车时没觉着,这会儿说热就热起来了。她把褂子脱下来系在腰上,自言自语
念叨说应该把遮阳帽戴来。凤鞠左右寻顾,灵秀问她相中啥了,凤鞠朝卖帽子的
摊儿努了努嘴,说买顶帽子吧,「婶儿脸都红了。」

  灵秀把手捂在两颊上,笑着说春捂秋冻,当即又指了指身下穿的牛仔裤,说
幸好上面穿了件短袖,「要不然,还不得突突出汗啊。」前面不远就有卖煮棒子
的,她问凤鞠吃吗。凤鞠摇了摇头,倒把不念书的想法讲了出来,让婶儿给她参
谋。灵秀说咋有这个念头?凤鞠说念着没意思,还不如摆摊儿干个体呢。灵秀说
不念书干啥去呢,不连文评都没有么,告诉凤鞠说可别跟婶儿似的,现在想念书
却过了岁数。凤鞠说梦高卖毕业证,好多比自己大的人都跑那买介了,五十块钱
一个,上面有校长打的钢戳儿印呢。听那意思不像是心血来潮,灵秀就「哦」了
一声,笑着说八几年前儿闹街这片还只是平房,现在,道两侧二层楼都立起来了
。她说跟香儿就常说,不走出去你永远不知道外面世界啥样子,摇着头,说不提
不提了,指着通往文娱路的胡同口示意,于是凑过去就给凤鞠买了串糖葫芦,说
心爱什么就告婶儿,说婶儿这净穷忙了——「要不是借你的光儿,还真没个时闲
儿呢。」

  情知婶儿在陪着自己散心,凤鞠心里说着不哭脑袋却耷拉下来,眼窝自然也
就湿了。灵秀搂着她,往怀里又带了带。闺女心里憋屈,父母又不在身边,有个
贴己话都不知该跟谁讲。她说不管选择啥,闺女就该大马金刀鲜活起来,遂就近
给挑了俩艳色的发卡,还亲手给凤鞠戴脑袋上了——「出落得俏模俏样,比婶儿
都俊,香儿要是看见了……」这么一说一笑,凤鞠破涕而笑,脸都臊红了,不觉
间心也敞开了。

  灵秀说瞅内加绒运动服不错,问凤鞠耐吗,她说以后天越来越凉了,就过去
给凤鞠挑了身粉色的,随后还给她配了双运动鞋,这么停停走走的,到南头都日
上三竿了。在华联挑选内衣时,灵秀问凤鞠喜欢啥颜色,穿什么号的。凤鞠小声
儿说不知道,问婶儿穿啥色的。灵秀笑着说婶儿今年本命,眨着眼说有穿的,拿
起肉色和淡红色问她要哪个。凤鞠眉眼发臊,灵秀笑着说俩都来着吧,塞过去时
,推着她去布帘里头更换。跟售货的闲聊了会儿,忽听帘儿里小声叫婶儿,灵秀
就拉开一角问咋?

  「你看合适吗?」看着闺女亭亭玉立,白白净净的,灵秀上下打量,说婶儿
这眼还就没看错,羞得凤鞠脑袋快扎裤裆里了。灵秀说都试试吧,钻进去帮着凤
鞠把胸罩解开,拿起内淡粉色奶罩时,笑着说,发育得还真好。买完内裤已临近
晌午,灵秀说不回去了,就在这儿吃吧,带着凤鞠把买来的东西存到邮局,趁办
事儿的暂未下班,还顺道办了个电话业务——把钱一交,地址门牌号也都给留了
下来。她告凤鞠,说以后事儿越来越多,寻方便也好,省得再往外跑饬了。秋高
气爽,太阳正足,灵秀问凤鞠说吃完饭想去哪玩,「累的话就看电影介,不累咱
就去滑冰或者划船介。」

  凤鞠说想滑冰,之前也练过,可就是滑不好。灵秀说这难也不难,掌握好平
衡度就行,再有就是滑的时候把重心放低一些。她说小内会儿都是在冰上滑的,
海河水面宽,摔几个跟头就学会了,来泰南反倒滑的少了,主要是没时间。春夏
秋三季放学得先去地里打草,冬天就挎着粪背子去道上拾牛粪和马粪,要么就是
去地里拾掇棒苗根子,别看内会儿岁数不大,东颠西跑倒也把胆儿练出来了,「
有回跟你舅他们一起去打草,半截儿累了靠什么上就睡着了,结果,找不着我把
他们急的什么似的,哥俩都哭了。」

  凤鞠说:「听我妈说起过,说内会儿婶儿能顶半个大人。」记事儿之后,她
也赶上两年吃窝窝头的日子,八三年分田到户,她都上育红班了,是故,心有感
触,尽管她说没赶上学x庆学x寨大锅饭大波轰的岁月,「内会儿是不是倍儿压
抑?」

  灵秀笑着努努嘴,还胡撸一下凤鞠脑袋。凤鞠说后来是怎找到你的,灵秀说
婶儿是自己醒的,「气的你俩舅舅这骂我。」凤鞠对此颇感兴趣,于是抱着灵秀
胳膊问当年都啥样子,让婶儿给她再说道说道。

  「刚来泰南内会儿,看哪哪新鲜看哪哪好奇……姐姐们都大我十多二十来岁
,结婚的结婚挣工分的挣工分,哪有闲心陪你玩呀,再说内也不是玩……」灵秀
说先吃饭,问凤鞠想吃啥,「吃炒菜还是吃啥?」

  凤鞠想了想,说左近是不是有个薛记肉饼,听说味儿不错。灵秀笑着刮了她
鼻子一下,说准是香儿跟你说的吧,这么一问,凤鞠脸又红了,「那咱就吃肉饼
介。」

  凤鞠「嗯」了一声,上前就把手挎在了婶儿的胳膊上。牵着手,她说婶儿你
手真软乎。

  灵秀说咋软乎的呢,也就你说。凤鞠笑着说反正就是软乎。灵秀也呵呵起来
,「拧得香儿吱吱叫还软乎?」

  「那也软乎呀。」凤鞠又道,「内会儿你们都在梦庄上学吗?」

  灵秀「嗯」了一声,说陆家营村子小,和辛家营一样都划到梦庄公社了,「
小学是在梦庄念的,初中高中就都归到梦高了。」「婶儿。」灵秀又「嗯」了一
声,扭脸瞅过去问咋。凤鞠笑着说内会儿是不是有好多人追你。「追我?」「对
呀,就是追你,喜欢婶儿呀。」

  灵秀掐了凤鞠一把,说你这妮子,倒涮起婶儿来了。「那在学校都干啥呢?
」「干啥?啥都干呗,别看上课稀的拉的行有行无,其实也学习。」凤鞠问都学
啥呢。灵秀说学啥,学搞对象呗,哈哈地,进到肉饼摊,她说:「白求恩大夫呀
,愚公移山呀,还有……」老板过来问都要啥,灵秀说先来六个肉饼,再来俩拼
盘,而后撺掇凤鞠喝瓶啤酒,东西点齐备了,她就点了根烟,笑着说:「为人民
服务。」

  凤鞠也笑了起来,也更爱刨根问底甚至打破砂锅,说后来又怎么了呢。灵秀
说后来,笑着说别看日子不济,当年倒也没挨着饿。一方面归功于这片地界儿地
肥水美;另一方面她说得念香儿他姥爷和他姥姥的好了,要不是四处为人,估计
不可能有福报。她说当年不如履薄冰也不行,要不然,扫大街都烧高香了。说到
这儿,灵秀嘬了口烟,看向凤鞠内双眼时,像是知道要问啥似的,说再后来,婶
儿高中毕业不就嫁沟头堡了。

  凤鞠说怎那么早结婚呀,还没到法定年龄呢不。灵秀就笑,说咋学的跟香儿
一样了呢,倒开始盘查起婶儿来了。肉饼上桌,她让凤鞠先吃,撩起头发时才发
现,已经盘脑勺上了,「现在不也有结婚早的,晚二年领证不就是。」剩三分之
一的烟在徐徐中亮了起来,她闭了下眼,说:「香儿姥爷怕婶儿吃亏挨欺负,现
在看,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说人心最难测,真是人心难测,不过婶
儿当时岁数小,看不透彻。」渍了一声,她说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感觉,就是觉得
丑也好俊也好,活着不就是给人看的,「世上啊,有真的好人,但也有真的坏人
。」

  「婶儿,那你后悔吗?」冒了这么一句,凤鞠立马改口,说岁数那么小,怎
么证明二人结婚了呢,还搓起手来,像是忘记此刻是吃饭点儿了。灵秀说别尽顾
着说话,吃呀,丢下烟,给凤鞠倒了杯啤酒。「啥后不后悔,香儿到年都十八了
。」搓着酒杯,她说大队给开具证明信啊,白纸上写着某村居民因结婚迁往某地
,章一盖就算完事儿了。就此,她说可别小看这一纸证明,没这个可就成盲流子
了,随即说八四年不开始有的身份证,头二年政策不开放了么,也允许迁徙了,
「要不,咱村内南方发屋怎开的?」这话并不绝对,所以她补充说,「当然,各
地有各地的政策。」

  凤鞠说自己的两个表姐嫁首府都好多年了,到现在户口都还留家挂着呢。灵
秀抿了口酒,说要么说各地有各地的政策呢,「一话多少年了,再过二年,婶儿
都四十了。」摇摇头,她说吃完饭婶儿带你玩去,很快便笑着说:「这么好的天
儿,今儿要是周末该多好呀。」说去消消食儿,公园又在附近,饭后灵秀带着凤
鞠就溜达着去消化食儿。

  园子里挺清净,人也不多,泛舟湖上,蓝天碧水暖融融的,心旷神怡时分,
人也融入到了这份自然中,甚至灵秀还假寐了会儿。恍惚听见凤鞠说了句啥,她
就睁开眼来。凤鞠两手托腮,正朝这边打量,灵秀问她瞅啥呢,凤鞠说以后也作
婶儿这样的女人。灵秀说婶儿哪样儿呢,说受累的脑袋不是,别学。凤鞠说不是
,倾起来的身子一晃,船也晃悠起来,呀地一声就又坐了下来。

  等再上岸时,汗都没落呢。凉亭下歇息,凤鞠说去买两根雪糕,一溜小跑而
去。回来之后,凤鞠又把目光放在婶儿的脸上。灵秀说看啥呢,婶儿脸上长花了
?凤鞠说:「婶儿,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本事儿就好了。」灵秀说知道的越多
越受累,婶儿还羡慕你呢。清风徐徐,鸟语花香,凤鞠站起身来,凑过去挤在灵
秀身下,嘴上召婶儿,指着门口方向说一会儿咱娘俩照张快相吧。灵秀说好,于
是吃完冰糕,就在凤鞠牵手之下,往门口方向走了过去。

  花丛前站定,对着镜头,灵秀搂着凤鞠,而凤鞠则把脑袋往婶儿内张白里泛
红、仍旧布着些许细汗的脸上贴了过去。回去的路上,凤鞠说给书香捎个足球吧
,那么耐,「每回见面我都擎着俩手,多不好意思呀。」灵秀说这有啥不好意思
,又不是外人。她说年轻人儿街上逛逛不就有了,眨起眼来拱了拱凤鞠,笑着说
跟今儿一样,要是嫌近就去小世界玩,内地方适合年轻人去,地界儿也大。什么
自由女神,什么埃菲尔铁塔,古希腊众神殿,想到想不到的都能在那儿领略一番
,「这儿不也行吗。」她说要是嫌远就在梦庄,看场电影啥的都不耽误上课。说
得凤鞠俩媚眼都亮了起来,不过仍旧执意要买个足球回去,灵秀也就只好遂了闺
女心思,跟她一起进了文娱路。

  买归买,不过灵秀说可别老惯着。凤鞠说没,告诉婶儿说:「书香还给我钱
呢。」遂把分钱的事儿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说三一三十一,还有焕章的份儿呢,
每个月都有。「不好事儿吗闺女,说明心里有你。」

  到家时,灵秀把三千块钱的折子找了出来,塞到了凤鞠兜里。凤鞠不要,说
买了这么多东西,把存折又给掏了出来。灵秀让她拿着,解释说这是昨儿内王八
蛋一家赔的。凤鞠说那也不能要,灵秀说干嘛不能要,推推搡搡又给凤鞠揣兜里
了——她说这钱不是婶儿给的,「咱不讹人,但也不能白挨了欺负。」

  凤鞠一时哽咽,内双春眼又涌出泪来,「要是没你跟香儿……」灵秀说不哭
,搂着闺女时,眼角却也跟着湿了起来。

  书香说即便自习课上没有老师盯着也不去写生了,就现在,他说足球都快戒
了。灵秀说该运动运动,净扎教室不动弹不也不行吗,她管这个叫劳逸结合,她
说玩的时候就是玩,学的时候啥也不想就一门心思放书本上,还让儿子明个儿把
足球带学校介。书香说白下都干啥来。灵秀一翻白眼,说没你什么事儿,「作业
写完了吗就跑这屋来了?月底都该考试了?」

  年前五频道就预报要演三国演义,可能就在这个月,不过此刻五频道播的却
全是亚运会比赛回放。书香说写完了,脚搓着地,有些扭捏,还撩起眼皮瞅了瞅
,跟灵秀重复了一遍,「妈,真写完了。」电视机里在欢呼,好像是四朵金花,
证据是她们脑袋上顶着的披肩发,但都五大三粗。「往门口一杵,当影背呢是吗
?要么进来,要么出去。」直接就给泼了盆凉水,「没羞没臊的,出去出去。」

  当晚,凤鞠跟灵秀说明个儿就回学校,灵秀说给你请好几天假呢,还把从后
院得来的信儿告凤鞠了,「你大奶认秀琴大娘当干闺女,不就还三两天吗。」

  凤鞠犹豫起来,倒不是说没主意,就是觉着总这样儿不好。她说的是,不去
学校又想她们,上学又烦,「你说这矛不矛盾?」

  灵秀说岁数不这搁着呢,其实,大人也那样儿。随后灵秀说婶儿干计生这差
事儿早就烦了,要么说念书好呢,无忧无虑啥都不用惦记。还跟凤鞠讲,说你兄
弟就是根木头,一根筋儿不说,还老耐往牛犄角里钻,「替婶儿多吓唬吓唬,省
得内脑瓜子不开窍。」闻听此言,凤鞠越发佩服起来——心道婶儿眼光怎恁么准
——说书香是根木头还真没说错。只顾巴拉足球,也不问是谁张罗给他买的,平
日里把贫本事大,沾正辙就没他了,偏偏学校里内群臭不要脸的还都围着他转悠
。可这话又不能跟灵秀婶儿说,显见给他告状似的,就把才刚所说重复了一遍,
「跟他也说了。」

  灵秀翻身点了根烟,明明跟凤鞠一块堆儿洗的澡,这会儿身子竟又烧腾起来
。「说啥了都。」因没急着问,所以这话就显得极为隐晦了。

  「就回学校的事儿。」初始不觉,渐渐,凤鞠心里竟有几分落寞。回想当时
内蔫不拉几的样儿,蓦地就想到自己的父亲,她说:「不问你话呢,怎好的不学
,净学蔫不拉唧呢?」书香说没学,仰脸说要不跑校得了,正好搭伴儿。凤鞠说
回来住哪,不还得自己个儿揍饭。「在家吃呀。」这话听着舒心,而下一句却令
凤鞠大为光火,「在焕章那吃不也行嘛,又有地界儿睡。」凤鞠心说咂儿都给你
摸了,咋就点不透呢,当堂就拧起书香耳朵,且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说:「我
还就住这儿不走了呢?」「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凤鞠问他说啥,书香说先松
手,凤鞠就把手松开了,本想说点什么,一时间竟忘了该说啥了……

  「内根筋是不是又让闺女着急了?」被戳中心事儿,凤鞠叫了声「婶儿」。
悠长的调子中,灵秀笑着说来,跟婶儿说说呗。凤鞠就翻了身,也趴在了枕头上
。她问灵秀,说岭南内头都啥样子,比咱这边如何。灵秀笑了笑,说山清水秀,
到内边呀,心一下子就敞亮了。凤鞠说那人咋样呢,也是跟这边比。灵秀说人嘴
两张皮呗,其实哪都一样,有好有坏,但整体还是好的,给山清水秀后面又加了
句人杰地灵。她问凤鞠,说:「想通了?」这话源自艳艳一家去了岭南,当时曾
问过凤鞠,让她跟着一起过去,其时灵秀也在现场。凤鞠说「他们重男轻女」,
「过去我也是累赘。」「净瞎说。」灵秀语气和缓,又笑着说:「重男轻女不也
是一家人。」凤鞠说那也不过去,呢喃着说:「过介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灵秀叫了声闺女,把凤鞠搂了过来。「婶儿。」凤鞠叫着就钻进被窝,搂住
了灵秀脖子——说乐意给她当闺女,还小声儿召了声妈「。灵秀乐不可支,烟一
扔,抱着凤鞠哎哎了良久。

  「香儿惹你了吧?」没等灵秀开口凤鞠倒先说出来了,灵秀就说这也是香儿
问的吧?

  凤鞠说是,「还问我一天都干啥了。」

  「内臭缺德的。」嘀咕了句,灵秀就把手支在了耳朵后头,「那你没告他吗
?」

  「告他了,要不得磨死我。」「这臭缺德的。」灵秀又嘀咕了句。

  凤鞠把脸扎在婶儿怀里,问:「婶儿,他又干啥了?」

  灵秀说除了招猫逗狗还能干啥,紧接着就呸了一声,「没事儿净气我了他。
」笑着拢起凤鞠头发,说真希望你们快快长大,内时,婶儿就能退居二线喽。

  「他说要是不混出个人样儿,就对不起你。」「哦——,是吗。」「真的,
真这么说的。」凤鞠仰起脸说,还撩开了被子一角,「婶儿你身子咋这么烫?」

  灵秀说是内,咋这么热内?西月如钩,清冷却又炙热,以至于身上只剩条内
裤也丝毫没觉得冷。凤鞠说不会是感冒了吧?灵秀说没觉着呀,赶忙把身子缩了
缩,脑门也抵了过去,在凤鞠脸上蹭了几下,「热吗?不热吧,根本就不热。」
凤鞠说是不热,也闹不清是咋回事。灵秀说要不你把被子拉过来,挨着婶儿,要
不也热得五脊六兽。

  凤鞠就把褥子拉了过来,钻回到了里面。灵秀问她喝水吗,凤鞠说不渴,灵
秀就又点了根烟。她让自己啥都不想,灌了口水后,心里却道,这才你妈屄刚半
个月啊。「婶儿。」「啊?」叫声打断灵秀,这思绪自然也就断了,「婶儿,你
就没想过干点啥么?」

  灵秀说干啥呢,下海?呵呵笑着说:「婶儿都快跟不上节奏了。」

  凤鞠「嗯」了一声,说:「婶儿有手艺,也有人,卖东西也好,开饭馆也好
,不都行吗。」

  「那叫啥手艺呀。」灵秀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香烟,她说:「这差事累腿
儿,虽说也累心,但起码不用见天盯着,真要是拴住了,那婶儿就啥都干不了了
。」她笑着说准又是香儿说的,「闺女呦,他净套你话了。」满心欢喜时,却又
隐隐带着几分忧愁,于是,她转移话题,问凤鞠日子来的准吗。凤鞠说日子挺准
的,上下错不了两天。

  灵秀说那就好,还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倾囊相授,说平时预备点生姜和红糖,
含维生素之类的蔬菜也要多吃多摄取,还要加强自身的身体锻炼,又问凤鞠学校
有暖水袋和热得快没,没有的话就从家带过去,包括止疼药芬必得,以备不时之
需。

  不记得母亲说没说过,或许也曾讲过,但此刻留在凤鞠心目中的母亲只是一
个为了生育男孩且作风不正的女人,又哪里会有心思关注她的女儿。至于说父亲
这个重男轻女的家伙,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一肚子坏
水。想到这些,凤鞠就更加自卑,也越发在意灵秀婶儿对她的看法和认同。她告
灵秀,说书香对她好着呢,就年前来学校给她送鱼挨化学老师吓唬这事儿,言语
中颇多微词——「三令五申不许打架,不许学生谈恋爱,还不是隔三差五就闹一
出,在学校里头跟学生们耀武扬威,出门撞一跟头都装得眼瞎看不见。」

  灵秀说打架是不对,但搞对象没问题,年轻人嘛,不搞对象干啥呢?「孩子
的天性本来就是这样儿,又是玩的岁数。」又说,读书固然没错,但人的精力有
限,不可能整天都高度集中吧,没有半点遐想,要那样儿,就不叫人了,」不过
,老师那么说自然也有道理,站在他们内个位置,自然不希望学生出了岔子。」

  凤鞠就笑,说这叫不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继而问灵秀:「他们年
轻内会儿就敢保证,就一门心思读圣贤书,不干别的事儿?反正我不信。」「闺
女呦,是大了。」

  转宿清晨,听到厢房传来响动时,书香没再逃之夭夭。他鼓足勇气,还暗自
嘿了两声,但撩帘儿之前却又犹豫起来,怕看到什么不想看的,只差咬牙跺脚了
。「妈,夜里你是不是过来了?」话送出去时,帘儿只撩了一半,「我是不是打
你了?」

  灵秀说瞎说八道,转过身,把手叉在腰上,她看着儿子走出来,说昨儿跟凤
鞠都干啥了?

  书香说没干啥,脑袋耷拉下去时,他说「摸咂儿」算缺德事儿吗?

  灵秀拾起铲子差点没扔过去。她拿铲子指向儿子,咬牙切齿道:「我打死你
信吗?」

  「她让我摸的。」书香脖子一缩,手也挡在了脸上,「不是我要摸的。」

  愣了会儿灵秀才把铲子放下来,她说:「让你摸就摸?你怎答应我的??」

  书香仰起脸说:「听你的么,没胡作。」

  「知道还不洗脸刷牙介?」低斥了一声,瞅着儿子蔫溜溜地走出去,灵秀把
手一立,捂在了自己脸上,随后又摸了摸自己后脖颈子,还有点疼,就小声骂了
句这臭缺德的。炉子噼啪作响,灵秀赶忙回身扒拉锅里的炒饼,想着刚才的内一
幕,有道是狗不嫌家贫,怎打怎吓唬不都还是自己的吗,虽连着呸呸呸了两声,
脸上不禁还是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秋收过后天就阴了下来,倒没下霜,但重阳节这天下雨了,说大不大说小又
不小,淅淅沥沥的,竟持续了一天一宿。屋里上着香,真的很香,祭不祭祖不知
道,倒也不呛鼻子,而且非常热闹,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响动了。灯看起来也比
往常要亮,用灯火辉煌形容一点不为过,堂屋摆着酒和面,还有鸡鸭鱼肉,真要
再摆个猪头,没准就成供桌了。里屋泰南电视台在放红楼梦,书香说什时候放开
这个的,好比问今儿是啥日子,而后才知道,原来是认干亲的日子。

  里面有啥门道啥讲究,书香是一概不知。灵秀告他说你琴娘得给你奶你爷磕
头,桌子上的东西就是孝敬二老的,说反过来你奶跟你爷还得回赏,诸如鞋帽啊
长命锁肚兜之类的一些东西,视情况而定。末了,灵秀还努了努嘴,「你老爷不
见证来了。」还真是,赵永安确实在人群里,头还是亮「鸡子」,脸上带笑,丝
毫看不出之前有过「弹弦子」的迹象,也许这些日子恢复得不错。还有赵伯起,
山羊胡,大嗓门非常,嗡嗡地,与之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大爷了。

  紧随其后,鞋还真就给书香看到了。绣花鞋,缎子面红,特喜庆,面上还带
着缨子穗呢。早年间妈好像也有这么一双,要是再配身儿行头,比戏台唱戏的还
牛。或许过于新鲜,有些少见多怪了,或许是太热闹,需要这么个氛围,书香就
问咋没送双皮鞋呢。灵秀说那我哪知道,继而似笑非笑地把手拢过去,贴儿子耳
朵上,说:「这绣花鞋要是穿脚上……」香风拂面,既有海飞丝的清香,也有类
似万紫千红或者说郁美净的内种素雅的味儿,没准儿是大宝亦或别的什么。以为
后面妈会再说点什么,结果只剩下渍渍渍了。

  插空儿,书香问二哥给他把录像带拿回来没有。云丽说录像带早拿来了,问
他几时能过去。书香说几时都行,答得挺溜,随后说等月底考完试吧,屋子里乱
哄哄的,被娘娘瞅的有些不好意思,恍惚觉得大爷也往这边扫了一眼,书香就不
知自己说什么了。黛玉是个病秧子,心眼小还耐哭,当然这不是书香评价的。就
这会儿,宝钗和黛玉已经不哭了,黛玉说「东西虽小,难得你如此多情」宝钗说
这没什么,「我去了……别动了。」镜头下,黛玉就又哭了起来,如同剧外,电
视机里也下雨了。

  奶奶穿的很正式,应该说老两口穿的都挺鲜活,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要办喜
事儿呢。雨打窗棂,吧嗒吧嗒,颇有节奏,就是红楼梦的插曲太操蛋了。书香喝
了二两白的,喝汤时偷猫问妈,说这事儿咋没提前告语一声呢。灵秀说告语啥。
书香说就今儿这事儿呀,说怎不也得预备点东西表示一下。「你表示个屁表。」
书香拍起自己脑瓜子说是,灵秀说还嫌操持的少了,「妈不告你最后一年了吗。
」这才注意,妈脸上红扑扑的,荚豆眉下杏眼如水,嘴唇都比平日润了三分。都
穿着健美裤呢,黑色的棕色的,近水楼台,他就多扫了几眼灵秀。「一场秋雨一
场寒。」谁说的呢,反正不是大爷,也不是赵伯起,下桌之前,电视机里还插播
了一则「宫血宁」的广告,听调子有点类似电影《包式父子》里面内个男主角的
味道——只差没跳出来撅起猪嘴了。

  曲终人散,被大爷搂着肩膀,问说去东头吗。书香说咋去,想给他续袋烟,
谁知大爷内烟斗落东头了。「下回再说。」可能除了这句就没别的话了,不过喝
了酒,书香就多了句嘴:」别让我娘穿内棕色的了,花里胡哨的。」为啥要这么
说,他也闹不懂,却在给杨刚递了根烟后,也点了一根。大爷说是开车过来的,
还胡撸书香脑袋一下,「你哥还给你捎个随身听呢。」书香想说要内玩意干啥,
又用不着,却在下一秒想起了磁带。他说行,到时一并过去拿,说着,眼神觅向
人群里的云丽,就又扫见了内两条星星点灯。

  起身送行,和焕章耳语时才知道,大鹏手里的内盘不知怎的摔坏了,拿过去
还没给送回来呢。娘娘问说真不过去,书香说该考试了,搂着腰问她啥时烫的头
,凑耳根子上嗅着,说了句「挺好闻」,脸却又扭向杨刚,「让他睡凉被窝介吧
,今儿你就跟我一屋睡了。」

  灵秀「呸」了一声,说老大不小也不害臊。谢红红和丁佳说:「不这样儿就
不是三儿了。」说完,跟着婶儿一起笑了起来,「老惯着,还嫌他长不大呢。」
「就是小孩儿呗。」临上车,云丽掐了掐书香脸蛋,「感觉都回屋吧,身上都浇
湿了。」

  不知爹妈待到几点,焕章就没走,再说书香也不让他折腾再跑回去了。回前
院套间儿里,书香弹起吉他唱「乌苏里船歌」,嗬嗬一起,焕章就说能不能换一
首?书香说换啥,「别的我也不会呀。」和弦一转,「嘿」了一声,拍子都打了
起来,「我虽然读书在东洋……」「杨哥杨哥,拉倒吧,还是唱乌苏里船歌吧。
」不赖焕章说,连凤鞠都忍不住了,「什么玩意儿都,就不能好好来一首?」书
香说来首就来首,切换和弦,由C到G,右手内长指甲就派上了用场。听着音儿
,焕章说这是Beyond的《真的爱你》。凤鞠也听出来了。书香左手换了十
多下把位,应该说变了十多个动作,右手猛地扫了一下,C和弦起,真的爱你就
真的爱出来了。元旦搞茶话会,这首歌也被他演绎出来。一把木吉他,霓虹闪烁
,说是献丑,却连唱带弹,脑子里闪现着灵秀,人也沉浸在了自我世界中。

  细雨蒙蒙,送凤鞠回房休息已经十点了,书香告焕章说去后院通告一下,焕
章说家没人不就知道住这儿了,也不早了。书香说你倒知道省事儿。焕章说不有
你呢,而且一脸贱笑,说杨哥你再给我拿点套儿吧。「套儿?我套儿你脑袋我套
儿?」「别介呀,哎杨哥。」「刷牙啊,拿茶缸介。」去堂屋拿刷牙缸子,寻声
凑到西屋门口,窃窃私语中,书香咳嗽一声。

  一两秒钟,声音打屋里传了出来,「还不睡觉?」

  「内个……后院人都走了没?」正是这时,门打开了,灵秀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说咋,她抱起双臂,「要不你看看介——啊?」拖长的调子中,书香把调儿
又给降了袭来。他说「啊」。灵秀说:「啊什么啊?」「焕章不住这儿了么。」
灵秀倚着门框,扭脸却对身后说:「要拦着,这宿觉是不是都睡不踏实?」书香
就呲呲一笑,说内倒不至于。灵秀说去吧去吧去吧,扬起手来晃了晃,「要是拦
着,这宿觉我都睡不好。」

  雨不大却碴了一脚泥,后院又没关门,书香就跑了进去。不知赵伯起和赵永
安什时候走的,可能刚走,也可能走这么会儿了,反正屋里没他们音儿了,寻思
要不要把焕章留宿的事儿转告出来,屋里就传来了奶奶的声音。「咋还穿丝袜?
」她说,还问凉不凉。

  琴娘搭音儿说以为这雨半天儿会停呢,哪知下个没完没了了。「就别搬了。
」仍旧是奶奶说的,「睡隔断吧。」爷爷的声音紧随其后,「那哪成,不成不成
。」奶奶向着她老伴儿,说西屋也没烧炕,有那么会儿,书香以为爷爷会说什么
呢。「其实也不冷。」笑着说,声音已经挪至最里边了,「又有褥子又有被的。
」不知又干啥呢。

  书香是给鞋甩完泥走进去的,撩帘走到里屋,叫了声琴娘,思前想后还是把
焕章住这儿的情况说了出来。「估计是留这儿了。」看着琴娘,喝多少酒不知道
,但脸上确实很光润,柔软的声音也一如既往。

  「咋过来了?落什么没?没钱了?」

  「菜都弄好没?奶今儿喝酒就没收拾。」

  「嗨,不过来告一声儿吗,以为没走呢。」书香朝打隔断走过来的爷爷说,
钱没接着,说有,「真有。」「有归有的,就不能留零碎花了?」给死乞白赖塞
兜里时,书香觉得这钱有点重。「拿着,你爷给的。」书香就看了看奶奶,「拿
着内,你妈要问就说是奶给的。」五十块钱呢,肉都能买几十斤了。

  「门我关吧,就别出去巴碴了。」书香说,说完又指了指自己俩脚丫子,「
这脚泥才刚跺跺下来。」目光转向琴娘,想邀她前院睡去,却发觉自己一下子老
了,处处都慢了半拍,「我也不知道信儿……」

  「琴娘知道你有心……」时过境迁,回念当初跟她在隔断里欢好,更脚着不
好意思了,「琴娘,在这儿多住几天吧。」还说什么呢,言语「我走了」之前,
书香又看了一眼秀琴。少年情怀,尽管答应灵秀不再捋管,却在这一刻硬了鸡巴
。「琴娘送送你。」「别动了。」这绝对有抄袭薛宝钗的台词之嫌,但这会儿书
香说的就是这句,还笑了笑。

  给当院大门一插,往西角门走的时候,忽地想起尿桶还没拿呢,就又往正房
跑了一趟。「暮色苍茫,怎个仍从容呢?粗也香甜淡也香甜——。」这话换个地
界儿说倒也不算新鲜,但此时此刻就有些怪诞了。「瞅把你干爸美的,跟小孩儿
似的,连太祖的诗都吟出来了。」奶奶更怪诞,说唱不唱说念不念。「喜事儿能
不美吗,秀琴,先试试内鞋合不合脚。」其时琴娘正挂窗帘呢,不知是不是错觉
,书香还揉了揉眼——他以为自己看到菩萨了——琴娘低眉垂目。灯太亮,衣服
太艳,以至于掺杂了酒水的麝香味儿弥漫开来,让人没来由就兴奋开来。而内肉
汪汪的屁股就夹在艳服之间,又大又圆,跟塞了俩篮球似的,还浑然一体,不细
看甚至都有些分不出脚蹬子在何处。就是此刻,琴娘拾起了一旁递过来的绣花鞋
。「试试呀,还看啥呢。」催促之下,琴娘才把鞋穿在脚上。「你看你看,跟妈
内脚一样吧。」「他爸——。」奶奶拖长调子说,「瞅你干爸,」若非是在帘儿
外亲耳所听,下一句非会错意不可。奶奶说的是还真合适。「哦,哈哈哈……九
九归一九九重阳。」怪诞的声音又起,这回是笑,却总让书香觉得有股子尿骚味
。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玩意,直撞脑瓜仁儿的味儿让他差点没把尿桶扔出去,
「花甲还看总角,半生才得知命;而立岂解不惑,差着一个孩提。」

  静谧的西场擦擦地,手腕挥动间,细雨摇风,落叶飘散,全都汇聚到眼下的
池水中,模糊成了一片。脚底下仍旧是泥,噗嗤噗嗤地,篱笆围子一片冰冷,几
近腐烂。套儿是没法给焕章拿了,只能改日再说,关上门,把脚底板儿上泥甩干
净,书香拿着茶缸还是冲向了堂屋。才推开门,他就猛地往后一仰,差点没喊出
声来。看身形像是妈,他说:「吓死我了你。」真是妈,妈说你鬼鬼祟祟的不说
睡觉,「还干啥来?」「茶缸。」绵绵细雨,蜂蜜似的那么甜,都能听到落在地
上的拍打声,黏黏的,pia嗒pia嗒,一下接着一下。「妈。」声音低缓,
放下茶缸时他还做了个深呼吸,「妈,怎不让我……」搂过去时,却被妈钳住了
双手。「回房睡吧香儿,不早了。」妈的声音也很低缓,她说头发都湿了,「再
有俩礼拜就该考试了可。」「可是妈……」「睡吧。」人虽走出来,可书香哪睡
得着呀……

  霜降过后就开始期中考试,三天时间匆匆而过,周五约了场球,于是周五这
天三班就跟初一新生踢了一场非正规赛。浩天强势归队,跳跃间朝杨哥挑起了大
拇指,他说:「说俩月好就俩月好,太牛逼了?」太牛逼的结果就是要好好教育
一下初一内帮不知所谓的崽子们,他说这口气憋了他俩月,语气竟有种小马哥的
感觉,「不是证明我了不起,我是告诉大家,咱们三班就没输过?」也俩月没正
经摸球了,书香也憋的不善,就也吼了起来。「干他妹的!」他说,「再不踢就
废了!」农合杯结束他就总结过经验,也反思过,所以此次虽说非正规,更像是
野球,却并未小觑对手。集上饱餐战饭,一人一套大饼羊杂,算不上热身,但半
个小时之后劲儿都足了,「哥几个都防着点。」算不上提醒的提醒,上场前,书
香说。

  果然,开场没多久飞铲就上来了,可能源于习惯使然,又是初生牛犊吧。书
香就很喜欢牛犊,别看只骑过马,所以一个凌空横飞把球送给了对方。紧随其后
,浩天也凌空抽了一脚,把球送给了对方,等焕章扑棱起翅膀时,所有人就都凌
空飞了起来,连胖墩儿也不例外。二比零时,焕章问杨哥行吗。书香说:「当然
行,而且行,还能再花一点。」于是众人就在羊杂这顿硬饭中,花了起来——断
球之后,且横冲直撞,且花里胡哨。这当然不冲突,半场得球甚至可以横抽——
不等皮球落地,一个钻门儿,轮起右脚就来个吊射。书香说这叫他强由他强,清
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得知子宫脱垂还有阴道疾病是打妈嘴里听来的,就这阵子,又有不少人跑家
里来了。月黑风高也好,明月当空也罢,都悄咪来悄咪去的,有时是两口子,有
时是一口子,但手里无一例外都提溜着东西,或鸡蛋或酒,钱可能也有,不过以
妈的性子来说,钱肯定不会要。但酒她留下了,她告诉内些人,说要相信科学,
末了等人走时,还会跑西屋给他们拿避孕套或避孕药。她强调说同房时得注意卫
生,别拿这个不当回事,她说妇女顶半边天,又肩负着生育使命,不比老爷们差
。有次还问书香呢,说洗狗鸡没?书香说洗了,愣了下神儿,说基本每天都洗,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洗过,立马解开裤带,然而妈却连看都不看就说行了,还扭头
走了,硬是让他郁闷了好几个晚上。更郁闷的是,山地跑车每晚都会立在南墙跟
上,紧挨着木兰,恨得他牙根痒痒,好几次都想把车胎给它扎漏了。还有内两只
狗,说傻狗又不是傻狗,倒是撕皮本事大,围蹭人在那前窜后跳,轮到哥俩该叫
唤时,准死目塌眼装孙子玩,还别说不会叫,公共汽车放「鞋儿破」时,往那一
蹲比着呜呜,他都怀疑这俩屄操的到底是不是成心的。

  计生普查持续了一个多月,按灵秀说的就算持续一年两年也未必见效,跑是
常有的事儿,前面还得加个逃。据书香所知,超生待遇改善多了,证据就是只拘
留不再扒房子拆家了,别的村也是,只要情况不是太恶劣。灵秀说不管十个还是
二十个,到底还是有名额的,跟银行贷款利率一样,上下不也得有浮动吗。书香
说艳娘内会儿不走不也行吗,要不就是村首胡说八道。灵秀说该管的不该管的你
怎啥都操持,「可跟你说好了,考不好就揍你。」她又举起了拳头。不赖书香吊
儿郎当,成绩下来时在学校没怎么说,回家之后就喜滋滋地把卷子给灵秀了。他
说李学强还让分享一下学习经验,「我分享个屁分,我不是代表,我也代表不了
谁。」「才哪到哪就自足了?」「妈,你还没给我奖励呢。」「啥奖励?浩天来
这两天没奖励?」

  「啊?」书香张着嘴,直脖愣登。「啊什么啊,肉都吃了还说没奖励?」灵
秀拿眼挑着,问他还要啥奖励?「那不是在凤鞠那吃的吗。」「饭是谁揍的,菜
是谁炒的?」书香把眼一闭,手一扬,捂在了鼻子和眼上,「天呐。」「还地呐
,跟你妈还讨价还价?」灵秀捶了一撇子,摆正颜色说:「妈问你,内天下午跟
凤鞠都上哪玩介了?」

  每到冬日,西场就倍加寒冷,哪怕风和日丽,仍免不了带着几分阴湿干冷。
哗啦啦地,张牙舞爪的枝杈相互交错发出刺耳的声响,春夏秋三季盛极一时的精
致就都散落到这片失去弹性的僵硬土地上。所以,既然妈这么问了,当然能回答
她,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于是书香就把内天下午的情况倾吐出来。他说晚上看了
场电影,这也是为啥天黑才回来的缘故。饭是在路边吃的砂锅烧烤,之前是去学
校送的过冬时节的被褥,然后就跑高架桥东侧转悠了一圈——一马平川,就他跟
凤鞠——估摸快骑到机场路了,因为已经看见了大白球。折返回来骑的也并不快
,边骑边聊——凤鞠说的是女生宿舍里的新鲜事儿,其实无非就是谁睡觉摔下来
了,谁看了琼瑶小说哭得一塌糊涂,要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新鲜事儿,就只剩下
凤鞠嘴里说的女生每个月例假前后的变化了。

  灵秀脸都紫了:「这你也听?不怕耳朵聋了?」

  「是她跟我说的。」书香倒没脚着有啥不能说的,却没想到妈眼珠子都立起
来了,「说你就听?就不会换个话题。」书香还哈哈呢,说妈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吗。哪知灵秀不依不饶,「我就强人所难了,内是你该听的吗?」

  觉查到势头不对,书香赶忙说:「我没听。」

  灵秀脸都快贴到书香鼻子上了:「到底听没听?」

  「也听了点。」书香这话刚落,灵秀已经把手伸了过去,捏在了他耳朵上,
「你个臭缺德的,谁让你听的?」

  书香缩起脖子,咧着嘴,左手攥着妈手腕子,右手则扣在自己耳朵上的内只
小手上,「哎哎哎——妈,妈你撒手,疼,我没听,不想听。」

  「我拧死你得了?」尤不解气,灵秀又啐了他一口,「我可告你,要是敢跟
凤鞠不要脸,我跟你没完?」

  书香哭丧着脸说:「压根就没有。」「没有?那你摸她?」事实面前,书香
只能老实交代,「不是我主动的。」他希望妈能放他一马,然而妈却说,「我不
管,反正你摸了?」气势汹汹,还问他做没做别的什么事儿。他说没有,上哪做
呀,回来捅杆台球就吃饭介了。

  「把裤子给我脱了?」灵秀把手松开,叉在腰上。「妈你干嘛?」她也不说
干嘛,就指着儿子让他自己解裤子。书香就把裤子解开了,连同裤衩,都脱到了
大腿根。看着那耷拉在两腿间的狗鸡,灵秀伸手捏起来,往下一套,包皮就给捋
开了,也没管鸟儿卜楞两下就支棱起来,仍旧捏着,还把脸凑了过去。书香不知
妈唱的是哪出,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就想到八月十五内个晚上。他把手伸出来,
搭在妈脑袋上,脸一仰就咬紧了牙关。

  灵秀扒拉着鸡巴左看右看,又闻了闻,还揪起裤衩看了看。忽地发现脑袋上
有什么东西压着,鸡巴又在眼前卜楞个不停,还分泌出一股透明液体,扬起巴掌
照屁股蛋儿就呼了过去。

  「啪」的一声,灵秀打完便直起身来,瞪起眼珠,说:「你干嘛呢?还不把
裤子提起来??」半晌无言,也没解释,倒是在掏出烟时,给一旁提好裤子仍旧
站着的儿子扔过去一根。点着烟后,心里仍旧扑腾不停,听到儿子叫她,都不敢
抬头去看了,「咋?」

  「凤鞠是我姐。」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书香不敢说对她没感觉,也不想骗自
己,但仅此而已,「就上个月秋收内天摸的,以前没摸过,到现在也没再摸,是
她拉着我手摸的。」有点绕口,却一股脑都讲了出来。

  「你送她回的学校?」一根烟下去,灵秀才说。

  「跟焕章一块儿。」

  「咋,还不高兴了?」

  「没咋?」

  「妈就不能说你了?」「没说不能。」「那还站着干啥,跟个影被似的。」
「不怕你生气吗。」「我什么时候生过气?」「看我这嘴,就该抽?」「臭缺德
的。」灵秀凝眉间一个顾盼,似嗔非嗔,瓦蓝色的两个大杏核都汪出水儿了。「
少气我了还?」她说,「把电视给我开开。」书香就屁颠屁颠地走过去,把电视
机打开。五频道正放三国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红楼梦,就问妈看哪个频道的,
还跑去给她把洗脚水打了过来。

  气似乎消了,灵秀就不言语,却默许了儿子任他给自己脱掉鞋袜,卷起裤管
,把双脚托垫起来,还偷偷扫了两眼。有点烫,书香就掬起水来浇在脚面上,仰
起脸问水温行吗。灵秀「嗯」了一声,想说甭管了让他站起来,有些心虚,又把
话咽了回去。她后仰着,双手撑在身后,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艳娘远走他乡
,凤鞠虽说大了,毕竟是个孩子,「你们俩打小一起长起来,说青梅竹马也差不
多。」

  「妈,转年就该总复习了,跟凤鞠我真没想法。」

  「妈也知道哪头轻哪头重,这不告你吗。」灵秀把脚丫内八字一搭,脚趾头
抵着脚趾头,由着儿子搓动扭摆。

  水洇湿脚面,书香捏起豆蔻似的脚趾轻轻捻着。跟妈一样,他也是二脚趾长
,也都没怎么用挤,脚趾就掰开瓣儿似的自己劈开了。捋起脚心时,妈说痒,试
过水温他就把这对玉足放了进去。手心擒托在足根上,半搂,着顺大脚趾往上,
直搓到脚踝,依次又从上到下捋到二脚趾。灵秀想说搓啥呢这么细,探着身子还
看了看。儿子正低着脑袋在那不声不响撩着水呢,她就又仰起身子。脚虽说也不
痒痒了,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看着手里捧着的脚,书香心里也七上八下,又不
敢抬头,像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生怕被觉察到了一般。灵秀嘴里快喷出火
了,她点根烟,她盯着电视,不知里面演的是啥玩意,但鬼使神差就冒了句:「
要妈给你啥奖励?」不见动静,却伸手来够炕沿儿上的袜子,她就又问了一遍。

  书香「啊啊」两声,也不知该要啥奖励,就说啥都行。灵秀瞥了他一眼,竟
又是个后脑勺,还给自己擦起脚来,就没来由地一阵沮丧。她猛地嘬了口烟,赶
忙把腿收上来,屈起来时,又怪自己为啥要收上来呢,气恼恼地便吼了一声,「
谁让你摸的?」

  以为自己又惹着她了,书香端起脚盆就颠了出去。望着内背影,灵秀扬手把
烟扔了过去——划着弧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她坐起身子把水
够来,几口下去差点没噎着,好半晌,这扑腾腾的一颗心才缓解一二。堂屋水声
波动,她越听越烦,人都跑炕梢了,偏偏屁股底下还跟火烤似的。她想叫儿子看
看灶堂里的火灭了没有,才想起晚饭烧的是棒秸,灰早他妈屄凉透了,又哪来的
热呀。又灌了两口水,踅摸着烟又接了一根,知道裤衩湿了,她就搓起腿来。如
果当时儿子强行要她,她相信自己绝抵不住三摸两抠,很快就会屈从下来,甚至
会迎合儿子主动骑到他身上,狠狠来它一次,不,是两次三次四次……那才痛快
呢。她说男人怎就能随便玩女人?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反而避来避去?是不对,
是不好,但好的又有几个?正这时,院里起了响动,霎时间就把灵秀从幻想中惊
醒过来。她回头看了看,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冷汗却打身体里蹿涌出来。
「来了来了。」不知这话念给谁听,烟一丢,穿鞋就从炕上走了下来,嘴里频频
召唤,她说别洗了别洗了,这回倒是明确下来。她说的是「你爸回来了」。

  欢快但短暂的时光总是这么忧郁,像才见到拂晓的亮,转而又至黄昏,哪怕
再百无禁忌碰到这样的情况也得低头认怂,于是书香就在灵秀的催促下去洗脚刷
牙。杨伟走进来时,灵秀已把袜子拧干净挂门后头了。轻巧的碎步下,没人知道
她心里想的是啥,即便把柜橱里的饭菜端出来去给过二遍火,表现得都十分从容
,像是啥都没有发生,而临睡前,却去了趟西屋。

  微弱的亮光照在妈的身上,不见言语,书香就打床上爬起来,问她咋了。灵
秀说妈是不是有点神经。不等书香言语,她又说,妈不该无缘无故吓唬你,别埋
怨妈行吗。孤灯斜月花影,似水一样蔓延开来,还有无时无刻沁入心脾的香,「
好好念书,要啥妈都给你。」

  第四章55

  寡淡的生活同旮旯里的麦乳精罐儿一样,不能说不好,却总缺点啥似的,许
是太枯燥,书香给笔友写信时也说来着,算是老生常谈。不过也不能完全说见不
着亮,他自嘲并形容,说如果回到家连最后这曙光都没有了,不用去少林寺就真
的可以立地成和尚了。霜降前的某天,下课后他就打教室里追了出去,他问语文
老师「愿在衣而为领」出自哪里,见她眉头轻锁,便把后面的「承华首之余芳」
及「愿在裳而为带」说了出来。老师问他这是打哪看的,书香说是笔友信上写的
。其时他搓了搓脖子,为啥这幅姿态他也说不清楚,就告诉老师烦请帮忙查查。

  打秋收开始就一直说去东院住两宿,立冬都过了也没去成。一个周五的晚上
,书香正西屋写字呢,东屋就响起了电话铃声,随后隐约还听到了妈的笑声,你
来我往有问有答,被喊过去接电话时,她坐在炕上又开始织起东西。

  「谁来的电话妈?」灵秀说是你大来的,于是书香拾起电话就召了声「大」
。电话内头答应一声,有些囔囔,可能是回音吧。他问最近功课紧吗,到没到总
复习,「听说期中考试考得不错。」「还行。」他告诉杨刚过完年才开始总复习
呢,眼下还有没结的课,最后说:「都搬城里去了。」声音渐小,不过很快又呵
呵起来,解释说上月月底同学来了,转天又去了梦庄,这礼拜多半也没戏,因为
凤鞠要回来,他说二哥给拿的内录像带都没看呢,「拖来拖去的你说。」总是悲
情色调也不太好,「嘿」了一声后他就问起了云丽,说天凉了,娘娘内边咋样。
电话内头说挺好的,现在正给浴缸放水呢,「给你喊介。」轻巧巧地,像只翩然
而至的蝴蝶,落在身旁。书香清了清嗓子,说别叫她了,也轻巧巧地,身子扭过
来还看了看妈。「听你这鼻子是感冒了还是喝大酒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明儿歇了?」电话内头说再议,说其实也没喝多少。书香问他,说最近是不是都
倍儿忙,后缀不是疑问,也没加「啊」。

  「还那样儿。」

  「还哪样儿呀?问你了吗。」「这臭小子。」随着电话,书香也笑了起来。
「上周末自行车厂往澳洲走了好几车集装箱,可把你娘累坏了,说还看见你了呢
。」不等书香接茬,电话内头就说知道吗,新一中也破土了,不过这会儿只是打
了几个桩,再动工就得明年见了。书香说知道这事儿,」前一阵儿我妈都跟我学
了。」耳畔「哦」了一声,紧接着说,「云燕也装修呢,已接近尾声,到时过来
玩,连泡澡带蒸蒸,」末了,说到那不用登记,念叨一下名字就成,「一律全免
。」

  书香说这感情好,不花钱还不随便玩,到时肯定得去云燕。笑声收敛,他说
现在课紧,是真的紧——「假都俩礼拜放一次,再说拢共也去不了几次。」妈内
边也插话,说别值不当的就给你大爷添麻烦,家这边大铜块不也拉来了,即便三
九天在屋子里洗也不冷,再说离高速路也近,冲个澡罢了,何必跑那么远。五频
道正热播《三国演义》,于是书香就问大爷看没看。内边回话说看呢——他说这
会儿正过五关斩六将呢,「拍的真好,演员长得也好。」经他一说,书香也注意
到了——五缕长髯,卧蚕丹凤,手起刀落间果然气贯长虹。就这会儿,电话内头
声音再起,「成绩下来也不说告大一声,说吧,要啥奖励?」书香说要啥,笑着
道:「不都送我个随身听了。」「内是你二哥给的,不算数。」书香说怎就不算
数了。「大说不算就不算,说吧要啥?」这连番催问中,书香朝妈看了看。他也
不知道要啥,也没啥可要的,就吐了吐舌头,「什么都给吗?」

  「跟大还来这套?」

  「我不得砸的实了吗?」

  「大说的,要啥都答应。」

  「好?」书香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我就——。」他拉长音儿说,许是
灵光乍现,也可能早就心中有数,他笑着说:「要我大杨刚跟我娘陈云丽身体好
,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哈哈哈的声音又大爷嘴里传了过来,尽管回音囔囔,他
说这套儿上的,「还把大嘴给堵上了?」

  「我不知道,反正刚才内话是我大说的。」「好你个三儿。」对面忽地又道
,「你娘正好过来,跟她说两句吧。」哒哒声由远及近,几乎瞬息而至,就打电
话内头传了过来,「也不说打个电话,是不是把娘给忘了?」书香抱着电话说不
能够,还撩起眼皮扫了扫。奶腔奶调边笑边说,「刚跟你妈还念叨来,晌午又不
回来,想看看都难……」霜降过后娘娘就搬城里去了,为此,书香还特意去后院
看了看。其时灵秀跟他也交代了,说你爷你奶这冬不上你大爷那了,至于说为啥
,书香没问,但每天放学势必都要去后院打一照。早晚真就凉下来了,霜也不期
而至,哈气似的挂树梢上,往来的车灯这么一晃,亮晶晶的,宛若火树银花,穿
梭其内,于乡间小路迂回婉转,真如闯进了童话世界。前后快一个月了,就在书
香几乎快把这茬儿给忘记时,语文老师把他喊了过去,答复他说上回问的内是五
柳先生众多作品中的一篇,名叫《闲情赋》,很有特色。还把事先印好的一张什
么篇子拿了起来,「喏」了一声后,递到了他手里,「都在这上呢。」油墨味儿
扑鼻而来,还大加赞赏夸他读书用功,弄得书香还挺不好意思……

  「……跟娘老实交代,是不是学坏了,会编瞎话了?」知道闹着玩呢,所以
,书香说那还不是张嘴就来。「要不,怎糊弄你呢?」他又撩了下眼皮,觉察到
妈也在往这边瞅,就赶忙收敛起来,他说瞎话说过,偷鸡摸狗干过,打架斗殴也
参与过,但别的真没干过。「娘不逗你呢。」书香对着话筒说「真的」,也不知
这「真的」到底真在哪了,甚至连往常内股锐劲儿都没了,「挺想你们的。」他
吸了吸鼻子,能听见电话内头的电视机声,也有囔囔起来的回声;还有笑,咯咯
咯地,奶腔一如既往,「没白疼儿子。」

  撂下电话,书香瞟着电视,问妈织啥呢。灵秀说围脖啊,她说这是给凤鞠织
的,问他要啥,「帽子还是手套。」就此,她补充说你戴的内围脖都薄了,「妈
也得给你再织一条。」书香就「嗯」了一声,有那么会儿,他觉得脖子有些僵硬
,就搓了搓。也是才刚不久,洛阳城下的韩福身首异处,二爷跪在皇嫂面前,脸
也是扭过来的。「来个帽子吧。」他说这会儿戴绵帽子有点早了,他说:「就帽
子。」灵秀斜睨了一眼,手却一刻不停,边低头织边仰脸看电视,「晚上睡觉冷
吗?」「不冷。」书里交代,说汜水关二爷温酒斩华雄,但此刻电视里里二爷杀
的是卞喜。「脸咋红了?」「啊?」灵秀说「啊」什么啊,又斜睨了一眼。她说
炉壁已经打出来了,明儿就能起火,随后捋了捋毛线,说明儿凤鞠该回来了,「
没写完就赶紧写去吧。」双手翻飞,胸前像揣了俩兔子,随时随地都将跳出来,
扑到书香脸上;还有眼下内两条盘在一处的二郎腿,挑着棉拖鞋抖呀抖地,「愣
着啥呢,不说写字介?」也不知他说的是「哎」还是「啊」,耷拉着个脑袋,蔫
溜溜地走了出去。

  转天就是周六,吃早饭时听到隔壁叮叮当当,书香噎着脖子就喊了一声。他
问干啥呢,不见灵秀回应就跑了过去。锅炉房里,妈正站凳子上给暖气管道上水
,他赶忙跑上前托起桶底,「回头放学我跟你一块弄不得了。」灵秀扭脸朝身后
看了看,说吃你的饭去,「这还叫事儿?」见他执意如此,也就没再推说,而后
把空桶递给儿子,她说得先烧一遍,这么说着,扭着身子接过儿子提溜起来的水
筲,抠住桶底便倒灌起来,「后院也得生火,一就手。」哗哗地,水流倾泻而下
,一个肢体伸展站在高处,一个双手擎托傍在一旁,忽地身后就被什么挡住了光
亮,感觉就跟乌云压顶似的,「我帮你。」

  书香朝后白了一眼,打灵秀手里把桶接下来,伸手又搭在妈腰上,另一只手
也伸了过去。「妈还用你扶?」灵秀挥了挥手,轻巧地跳了下来,说都吃饭去。
书香说八点之前到校就行,抢着提溜起俩空桶,擦身而过时,瞥了瞥堵门口的内
个身穿白衬衣的人,胸脯一拔就走了出去,「弄完再吃也不迟。」他把水桶放水
管底下,拧开龙头就转过身来,朝大狼和熊喝了起来,「狗东西,净吃饭不干活
,是不是,是不是净吃饭不干活了??」上前一对一下,piapia扇了俩耳
刮子,见俩玩意前窜后跳围上来,就对着它俩胡撸起来。「没事儿又捅咕它们干
啥?」打胡同里掐了把劈柴,看儿子还在那掏呢,灵秀就瞪了书香一眼,「赶紧
给我洗手吃饭介?」「不接水呢吗。」书香呲呲一笑,按住其中一只,又pia
pia来了几下,还不忘训斥另外一只,「还有你,不干活净偷懒儿?」猛地发
觉身后还有个干活的——手里端着扫帚,眼珠子立起来跟谁该他钱似的,正往这
边瞅呢。就高中生活或者说紧张程度,书香曾问过凤鞠。凤鞠说梦高不比一中,
但学习方面还是有压力的,毕竟是高中嘛。秋月她妈也曾说过——这个风骚女人
描眉打眼,嘴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多半是忘了自己的岁数——「听说以后不包分
配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吗」,「看着孩子学到深夜,心
里真不是滋味,但没办法」,「你爸代课更累,两个班好几十号学生,又是班主
任又是教研组领头人」。但转回身就眉开眼笑,仿佛刚才内个眉头深锁的人不是
她。她说你妈这阵子可算歇歇了,铁打的也架不住这么跑饬,对不对?这还算句
人话,但没多会儿就又开始东扯西扯,忽地还挑起大拇指来,「要说有福,还得
说你娘娘,比我还大两岁呢,那身段,那腰儿,渍渍渍……」即便隔着柜台都能
嗅到一股骚味,酸不拉几,书香真想甩她一句「再说就崩你屄养的了」。

  横亘在胸的或许就是内道目光,也可能是目光后的人,于是,书香迎着即将
续满的水桶走过去时,瞟了瞟内白衬衣,照着地上就是一口唾沫。中午在梦庄街
口等凤鞠,书香知道这会儿都饿了,也归心似箭,就让大部队先走。众人说有啥
活动没有,要不要再来场友谊赛之类的。书香说明儿个可能有事儿,定不下来,
「都别耗着了,有事再联络。」却唯独拽着焕章,告知:「有事儿你也得给我留
下来。」焕章说杨哥你撒手,才不要给你当电灯泡呢,嘿嘿嘿地。书香说这叫啥
电灯泡,又没偷猫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儿。焕章翻起白眼,「你跟凤鞠姐搭伴儿,
我在这儿碍手碍脚?」「碍你妹啊我。」瞅杨哥还直撇嘴,焕章又嘿嘿起来,「
服了,我算是碰上木头了。」

  书香说谁是木头,伸手捅了过去。焕章说你呗,哈哈哈地,也跟着捅了起来
,哥俩就这么闹着,直到路上清净下来。给杨哥递了根烟,焕章才说:「海涛说
这阵子大鹏蔫了,今儿上午碰见时倒没脚着。」书香说哪有见天乐的,谁还没个
烦心事,点着烟后,扭脸朝北看了看。焕章也点了根烟,「能有啥烦心事?上礼
拜打游戏还高兴着呢,没准儿还捋管捋多了呢。」

  书香说哪天呀这是。焕章说上周日啊,「也在游戏厅玩。」书香正等下文呢
,却看焕章瞟了眼路北头,原来凤鞠赶过来了。

  临近村北口,焕章也问下午有啥安排。书香说啥安排,你想干啥,正要留焕
章一起回去吃饭,就见他扬起身子,猛蹬起脚踏板来,「回头我再找你来吧。」
人就往丁字路上扎了下去。书香进院刚把车落在厢房边上,门帘也撩开了,探出
来的脸貌似海棠,召唤起来:「俩人快洗手介。」凤鞠叫了声「婶儿」后,没容
书香再言语,紧随其后,两道不同声音也不约而同打厢房里面念叨起来,基本在
重复,还是洗手吃饭这类话,他心里就莫名烦躁起来。

  「不说吃饭,抽开烟了?」洗手进屋之后,书香说一肚子凉气,「不缓缓么
。」灵秀说:「缓也没有这么缓的。」李萍和杨廷松赶忙打起驳回,「缓缓就缓
缓,又不是五黄六月。」「瞅瞅,蔫不出溜的怎跟二流子似的内,啊?」「哎呀
,哪有刚回来就数落的,行啦行啦……烟掐了吧,俩人先上炉子这边暖和暖和。
」空气稀薄,倒不是太冷,却有些老态龙钟,可能初冬就是这样。酱牛肉切了满
满一大盘子,灵秀说知道今儿个放假,老两口上午特意卤出来的,「进门就不肃
静。」其时书香已经把酒嗉子提溜起来,还给她满了一盅,「是我不对。」「不
说先给你爷你奶斟,一点心都没有呢。」「都满着呢不是。」横是太热了,一碗
米饭下去书香就饱了。灵秀说怎吃这么少?书香说不甚饿。灵秀眉头一皱,面向
凤鞠问,说不甚饿是啥意思,「什么叫不甚饿?」又看向公婆,见二人也是一脸
迷糊,就扭过脸来说你这话都打哪学来的?端详着,进而告诉儿子说不甚饿也得
吃,必须吃,还凑过去摸了摸他脑袋。「真饱了。」书香说。「也不烧啊。」灵
秀起身把汤盛出来,端到桌上,「饱了也得喝一碗。」书香就盛了一碗,随后端
起碗挪到门口,还把帘儿撩开一角。灵秀说至于这么热吗,再受风,轰着又把他
赶了回来,让说吃完饭洗个热水澡,出出汗就舒服了。汤太烫,屋里太热,没多
会儿书香就有些昏昏欲睡,迷糊在套间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下咣当两声
,他就打床上坐了起来。

  灵秀提溜起浴盆,说写字介吧少爷,屋外顿时传来一阵笑声。书香吧唧两下
嘴,把外套放到床上,问几点了,也跟着进到了厢房。凤鞠说睡醒啦,拿起舀子
给浴盆里?了一瓢。灵秀念叨完让凤鞠先洗,书香这边已经溜达到碗架子旁。「
又踅摸啥呢?」灵秀边涮澡盆边说,紧接着就「啊」了一声,说不会是没吃饱吧
。书香就也「啊」了一声。

  焕章过来时,灵秀正给凤鞠搓背。听到门外有人喊杨哥,她隔着窗子告焕章
说你哥在屋里写字呢。焕章呲溜一下就跑进屋里,还顺手打床底下抓了把套子,
「写完字干啥介呢杨哥?」书香说冷呵呵地能干啥呢?焕章往床头一迫,也不知
道干啥,就说干啥不都行,反正比待在家里强,「要不咱就燎荒介,咋样?」书
香问他去哪燎荒,焕章说就伊水河吧,近边的,「正好从南场抱捆棒秸,连喊上
胖墩儿。」这当口,给凤鞠也搓差不多了,灵秀就擦了擦手,说婶儿再给你续点
热水吧,出去把水筲提溜进来,倒一半留一半,而后把手巾叠起来垫在浴盆沿儿
上,又给凤鞠把头发盘了盘。「晚上就在这睡。」说完,拍着凤鞠胳膊让她躺浴
盆里多泡会儿,「得去告焕章一声,让他晚上也在这吃。」起身走了出去。

  进屋后,灵秀问儿子好受点没。焕章站起身说杨哥咋了,书香说没事儿,打
了个嗝儿,酱牛肉吃多了。朝焕章挥手示意坐下,灵秀说怎没把作业带过来。焕
章先是挠挠脖子,而后脑袋就耷拉下来,说学也学不会,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
灵秀说啥料不料的,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状元,「不掖着藏着,实实在在就是好
孩子。」她掏出烟点上,告诉焕章说晚上在这吃,随即还问他,说你爸你妈呢,
在家呢吗?

  焕章说他们吃完饭就开车出去了,还把家具的事儿讲了出来,说估摸这会儿
也是买啥东西去了。灵秀「哦」了一声,说新房配新家具,到时得给你们温居。
焕章说温完了不都,就上次,「婶儿你忘了,我大爷大奶不都代表了。」算不上
听贼音儿,但这会儿书香就转悠起笔来,还问是哪次?焕章说不收棒子内晚吗,
转天早上还是大爷大奶给揍的饭呢。啪嗒一声,书香手里的笔就飞了出去。扫了
眼儿子,灵秀说多快呀,眨眼东厢房都盖好了。「这回你爸你妈心里的石头彻底
落地了。」她掸了掸烟灰,说等明年开春西厢房再搊起来,「就等着给你娶媳妇
儿喽。」说得焕章脸都红了。灵秀说就不搅合你们了,撩帘走出去,似是想到啥
了,就问是不是要出去,倒也没具体说问谁。

  书香没说话,焕章就接茬说等杨哥写完字出去燎荒。灵秀「嗯」了一声,说
上外头跑跑挺好,也锻炼身体了,「去旧河还是去哪?」焕章说去东面河滩。灵
秀又「嗯」了一声,交代说去河边燎荒得多注意,一是不能烧着自己,二是不能
祸及公家,转身又走进西屋,从兜门里把钱给儿子掏出来,让他回来时给自己捎
条烟,「水就不给你热了,晚上回来再洗吧。」

  燎荒是四点去的。到南头去找胖墩儿,也没进院。胖墩还写字呢,听到喊声
就跑出来,看是哥俩一起来的,会着意就问去哪。焕章说去燎荒呀,兴许还能烧
出个啥东西来,还指了指南场上的棒秸。一拍即合之下,哥仨就跑了过去。捡几
根硬棒的向日葵杆担着一捆棒秸,哥仨顺着曲里拐弯的土道往东南方向走。小风
儿这么一吹,书香心里舒服多了。旧时的摆渡口上,把捆好的秸秆叶子一点,逆
着风向扔到了北边坡下,芦草遇火顿时烧腾起来,哥仨就紧随其后,跟着往北赶
了过去。

  书香问内哥俩三国演义演到哪了,胖墩儿说也没怎么看,不知道。焕章说今
儿晚上不演,明儿演——「古城相会」。逆风而行,边走边说,他说关二爷真的
太牛逼了,哈地一声就手起刀落,简直太快意恩仇了。书香说昨儿倒是也看了点
,还学着关老爷的样儿虚眯起双眼,手一扬作出看春秋的动作,顺势还捋了捋光
溜溜的鬓角,「二爷不睁眼,睁眼必杀人。」念叨完,手一勾,吹了好几个响哨
,随后朝坡底下又吼了几嗓子。

  焕章说纹关公有啥讲究没,「都说有求必应,是不是有求必应?」书香说好
像有这说法,咋了?焕章说许某某胸口就纹了个关公,「听大鹏说的。」不过没
等杨哥答复,话锋一转,他说33频道现在正试播呢,每天晚上都播几个小时体
育节目,让哥俩回头看看介。

  河对岸也是一马平川,葡萄园里的桩子跟摆的八卦阵似的,还能看见上面缠
绕的铁丝网,倒也不算空旷,起码河周遭有几个放羊的。火一直蔓延到浇地放置
水泵的坑口才停,这么转悠一大圈,身上都热乎起来,就寻背风处坐了下来。泛
起涟漪的河水有些黑,平缓地向南流着,遗憾的是,一路走来竟一无所获,哪怕
田鼠也没见着半只,或许刚刚上冻才冷下来,雪后寻觅脚印才能看到活的物件吧
,说不清。另外,秋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倒也没听见啥闲言碎语,连包打听
陈秀娟都没说啥,或许真就不知道。往坡上一靠,书香嘴里衔了根半焦不焦的苇
棍儿,可能才刚吹哨的缘故,这会儿地上的凉也渗透而来,他就站了起来。看着
放羊人挥舞鞭花,看着羊群在光秃秃的树木间穿梭奔跑,他问内哥俩拉屎不,于
不远处寻个小狼窝就先蹲了下去。

  「拿什么擦屁股啊咱们?」书香说拿手擦呀。

  「没拿纸,有棍儿吗?」

  「不会是拿手抠吧杨哥?」

  周遭光溜溜的,都烧成灰烬了,潮乎乎的屁股势必很快就会布满鸡皮疙瘩,
还有胯下的一嘟噜——鸡鸡肯定抽抽成一枚肉枣,蛋则变成一个大号核桃,不要
小看这个玩意,尽管前者缩头缩脑。「楞会儿还要不要继续往北烧?」冷风下来
,飕飕地,不管是用手还是土坷垃,亦或者是撅起屁股走上十几二十来米寻来苇
棍儿,最终均都以光速结束了战斗,因为冷,不宜久留,所以书香下回吧,「天
不也快黑了。」

  暮色苍苍,倒着沟渠往西,能听到鸽子还是麻雀在叫,还有扑腾翅膀的声音
,书里是枯藤老树昏鸦,眼下是泥水荒草还死气沉沉。有那么会儿,书香觉得自
己也融入到这片荒芜中,跟被人扒光了衣服似的,一丝不挂。和胖墩分道扬镳后
,天都有些黑了,顾哥家的大门紧闭,几个月了都没见着人,倒着他家往北,再
过两个胡同就到大爷家了。「纹身可能是洗澡时看见的吧。」焕章来了这么一句
。书香说啥纹身。「关二爷啊。」多半是因为贴着墙走,焕章内脸看起来有些模
糊,随即还把当时大鹏说的学了一遍,「他说没再翻录,想再多听几天,我就说
么,烦肯定也是因为上瘾了,要不烦啥?」东院两个大门也都上了锁,很静,书
香手里倒是有钥匙,不过没进去,正往前走,脚底下倏地被硌了一下,就下意识
轮了一脚丫子。嗖地一声,什么东西打草颗儿里飞了出去。焕章说啥玩意啊,书
香说不知道内,走到近处捡起来,像是弥勒佛,也不知是谁掉的。五一节去首府
时曾给琴娘捎回来一个,跟这个差不多,三头五块倒也不贵。他把上面的铜锈搓
了搓,塞进兜里,问焕章明儿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就一起上闹街转悠转悠,「
也该去银行看看了。」焕章建议,说去云燕看看,连蒸蒸桑拿。书香说这会儿正
装修呢。昨儿跟大爷还说不去呢,都没捂热乎就跑过去,有点不太像话,再说妈
内边乐不乐意还不知道。「等装修完事再去不得了。」他说,「到时喊上你妈,
咱一块堆儿去。」

  小道消息说亚运金牌给取消了几块,不知真假,但乒乓球女单冠军被小日本
夺了就令人非常气愤。连老师都说,狗日的亡我之心不死,说像张涛芳这样的后
羿应该多教些传人,哪怕射他们几箭也是好的,据此,还挺义愤填膺,说什么头
俩月天狗食月,某某某不该自己人打自己人,枪口应该对外,就是说的时候含糊
其辞,脸也跟喝了酒似的。十月十六是姥姥生日,因为是周五,妈说晚上你就回
家睡吧,她说这边乱哄哄的也不得写字,还不得歇着。上午焕章就张罗晚上去他
家睡,所以晌午吃饭时书香顺道就问妈,说行吗——去琴娘家里。灵秀笑着说咋
不行,起身去敬酒,忽而又俯身凑到儿子耳边,说:「妈什么时候拦过你了?」
入耳处香风阵阵,书香心口窝当即就砰砰乱跳起来。他看着远去牛仔裤下的大屁
股,看着妈在人群中似蝴蝶般穿梭,就也跟喝了半斤白酒似的。不过一直没闹明
白焕章为啥一而再再而三说晚上放学下馆子去,后来追问才知,原来琴娘两口子
也去陆家营了,晚上没人给他揍饭。「咋不早说呢。」「不惦着给你个惊喜吗。
」确实够惊喜的,惊得书香直翻白眼,嘟哝说早知这样儿晌午我妈给家去电话时
就该拦着她,但这会儿天都黑了,说啥都晚了。其实过了重阳节早晚就不见太阳
了,不能说上下学的路上披荆斩棘,但你根本阻止不了四季变化,更何况有心无
力,就更没奈何了。

  猜不透焕章进门时爷爷脸上的笑是真是假,也不清楚前者叫他大爷时,后者
心安理得受之的内一刻,是否就没有别的什么波动。桌上摆着炖肉,但吃到嘴里
总觉得不香,书香知道,可能就自己一人吃着不香吧,而且面上表情多半也是僵
硬的,像上冻水浇在地里,以至于整个身体动作都变得硬邦邦的。「奶你喂狗没
?」饭桌上说这个显然不合时宜,可不说又脚着没话题,也别的言语可供选择。
奶奶说喂了,「饭熟了你爷就把食儿给俩人端过去了。」「内是人吗?」烦躁倏
地一下破体而出,仿佛要挣脱出灵魂的束缚,「内哪是人??」「又咋了?吃好
好的。」这么说着,奶奶还看了看爷爷,像是询问或者是征求意见啥的,于是她
老伴儿就站起来,嘴上说「爷给你拿罐头介」迈起四方步走进西屋,很快又从西
屋走了出来——手里提溜着两个网兜,哗灵灵地发出了清脆的摩擦声,「饭后和
焕章一起吃。」并交代说吃前儿可得热热,天凉,要不该闹肚子了。

  书香瞅了瞅罐头,又瞅了瞅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就不说话,端起碗
来往嘴里扒拉米饭。然而耳边一直都在絮叨——询问焕章他爷最近的身体状况,
说什么计较好了半年别出问题就没什么大碍,又问及起焕章他爸赵伯起,什么三
合院都快竣工了,差不多也该歇歇了。陈谷子烂芝麻,说的书香心烦意乱,差点
直言问这是不是在交代后事。吃完饭都大黑了,他倚在炕头墙上点了根烟,还扔
给焕章一根,「拘闷啥?让你抽就抽?」见他把烟放到墙柜上,书香问他怕啥,
「抽个烟算个屁啊,又没干缺德事儿?」几乎算吼了,甚至还把腿支在炕沿儿上
,直言不讳地告诉焕章,说别拿自己当外人。「遇到啥憋闷事儿了?」奶奶嘟哝
起嘴来,书香没理她,歪起脖子问爷爷白鹿原内书放哪了。杨廷松说咋想看闲书
了,结果书香一句你甭管,噎得他说不出话。「收厢房里了。」李萍先是看了看
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老伴儿,而后把目光定在孙子脸上。这会儿,杨廷松缓了
过来,他说看的话爷现在就给你找介。李萍说这会儿不得眼么,书又搁箱子里了
,要不就明儿白天再找吧,「明儿再让你爷找,行吗?」重复的同时,让老伴儿
开箱倒柜去搬被子,说让小哥俩今晚就在这儿睡,又问老伴儿,说现在用不用电
褥子,说西屋炕凉,给拿出来吧,唠唠叨叨地,还说前院炉子封好没有。

  看着奶奶在那转转悠悠,书香说歇会儿吧你,「我跟焕章去北头睡。」他手
里捏着烟卷,闷头抽了两口,闻听「明儿早上过来吃吧」时,撩起眼皮看了看爷
爷,说甭管了都。「身上还有钱吗?」——几乎与重阳雨夜如出一辙,爷爷又走
了过来,手里也是拿着钱,书香就皱了皱眉。「直说歇会儿歇会儿?」他没接着
,把爷爷晾在一旁,转而让奶奶赶紧坐下,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好么会儿才说:
「书也甭找了,等哪天有空再说吧。」盯着手里的烟,语气终究是缓和下来,但
浑身燥热,也皮紧,总想干点什么。他仰起脸,目光转到柜子上的分机时,余光
也觑见了爷爷和东墙隔断,这会儿他真想给陆家营去个电话,说道说道。迟疑中
,他又一阵心灰意懒,跟妈说什么呢?连嘬了两口烟后,他把烟屁往旮旯上一丢
,说了句「走了」,起身朝外就走。迈进堂屋的内一刻,忽地想起还有罐头没拿
呢,转身差点跟焕章撞个跟头,「拿东西啊?」他气恼恼地扔了一句,进屋把罐
头拎在手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月亮比奶子还大,还亮,招摇地挂在半空上,然而书香自始至终却没再闻到
麝香或者别的什么味道。他深吸了两口空气,院子里越发冷清,包括身前的孤影
。推着车子进到胡同,前院门还锁着呢,也听不到狗叫声,或许内两个玩意早就
二门子里睡着了吧。直到此刻,焕章才说,他说咋了杨哥,打身后贴了上来。月
色下,小心翼翼的,国字脸上的内双大眼仍旧在凝视,连眉都攒在了一处。「也
没事儿。」丁字路上都能听到车轮与路的摩擦声,还有罐头瓶子的碰撞声,就这
么往北,绕过老槐树往西扎进胡同,书香才说,「我跟凤鞠打架,你向着谁?」
这么说或许不太精准,他就改说:「你爸跟你妈要是打架,你帮谁?」紧接着就
「呸」了起来,说自己说的这都叫什么鸡巴话,难免有些神神叨叨,再次拐弯后
才勉强沉淀下来。「假如。」他说。坡下,菜园子里的内眼井已被木板盖上,像
是掩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影影绰绰的芦草参差不齐,和树一样败光了叶子
,若非毗邻水面傍着一轮明月,让眼前一亮,或许隐没在树丛下的三角坑会更加
萧瑟荒芜,甚至于恐怖了。「赶上的话,装听不见还是两不相帮?」说不清为啥
要问这个,但说的就是这个,「或者抬脚走人,眼不见心不烦?」朱红色大门璀
璨生辉,正因为能看见晃悠的身体和彼此的脸,所以显得异常诡谲。

  焕章在开门,拔开插销的内一刻,他说倒也劝过两次,「我妈一哭我爸就顺
情说好话了。」这番话显然不合书香心里,一时间却又让他无从辩驳。附在大门
上的小门打开,钻进嘴里的一刹那,焕章说「偏手不好拉,真不好拉」「你还不
了解你琴娘么?」诚如所说,却越发激起书香心头里的倔强,挎上书包,又拎起
罐头,叫了声「焕章」,在其回身时,就口不择言地来了句「偷听过大人崩锅儿
吗?」

  焕章正去插门,登时回身「啊」了一声。书香直勾勾地,也有些张口结舌。
不知杨哥想啥呢,插上门,焕章说在老房里听过——「还是去年的事儿呢。」寻
思杨哥是不是憋闷久了,就问是不是想通了,可这会儿想通了也没女人,更没磁
带,就转磨磨地说:「生完炉子找本书看看。」「拉倒吧。」与其说书香在笑,
不如说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挎着书包,提溜着罐头,等焕章走过来时,就把网兜
推了过去。「你心里有事儿,肯定有事儿,不然不会说这些。」往厢房走,焕章
说磁带是没拿回来,但有书,拉开灯后,他让杨哥坐着,别的甭管——生炉子。
书香仍旧没接茬,把书包挂门沿儿上,就捋起了袖子。「直说甭管……」「行啦
。」

  闷着的炉子早就灭了,通炉子拾柴火砸煤,一通叮叮当当,十多分钟后,大
铜块闯进炉膛里,火算是升起来了。洗了把手,书香把网兜里的罐头拾了出来,
菜刀背对着瓶盖一撬,跟焕章一人一个,随后搬了个马扎,紧挨着门口坐了下来
。焕章说要不要过过热水之类?

  这回书香说话了,他说吃个罐头还用热,没听说过,「吃家伙吧你,正渴着
呢。」脖一扬,上来先灌了几口甜水,而后囫囵着嚼了两下,没等咽下去却咳嗽
着又呛了出来。

  「拥什么杨哥……杨老师说你了?」

  「啊?」书香耷拉着脑袋,缓了会儿才摇了摇头,「又要在陆家营住几天?
」罐头瓶子放地上,他伸手把烟掏了出来,也没让焕章,拢着手把烟点着了。「
没说,明儿还不回来吗,我爸肯定回来。」书香闷着头,吸了一大口烟,「没说
你妈回不回来?」「那就不知道了。」一股生冷夺门而入,打了个嗝儿后,书香
还打了个冷战。

  围坐在炉子跟前没多会儿就彻底轰起来了,能听到灶堂里的呼啸声,过窑洞
似的,连炉盖儿都烧得一片通红。抱烤着炉子把罐头报销,愣了大概十多分钟,
脸都有点烫了,书香就站了起来,「储藏室在哪?」焕章说储藏室在里间儿,看
着倒挺不起眼,不过打开盖子钻到下面却别有一番洞天,仿佛另一个防空洞,也
是套间,有床也有桌子,有下水道还有通风口,非但不潮还挺暖和,秋收的棒子
靠墙都堆了满满两落,山似的。「这么多?拿滑轮溜下来的?」「是。」今年粮
食仍旧值钱,书香就问他,说(家里)怎没卖点儿。焕章说怕不够吃的——「我
爸说得留点。」就这留点,保守估算没有五千斤也得有四千斤了。「杨哥,天热
就这儿睡了。」

  打下面上来,正房里也热气腾腾,只好把衣裤都脱下来。焕章把客厅里的平
角电视给打开,说这是托杨大爷给买的——日本货——SONY这四个银白色字
母清晰地嵌在黑色电视机框的正下方,非常醒目,声音也杠杠的,包括联播里的
主持人都显得格外生动立体。上房暂时没住着人,焕章说他爸他妈在东半拉过冬
,天热了再搬过来。书香左看右看,踱到上房时,就看见了高低柜上摆的相片—
—儿时跟琴娘的合影——和焕章一左一右被她揽在怀里,内会儿琴娘没现在胖,
脸也没这会儿有光泽,「没说干啥介么?」「就是吃顿饭,其实也让我去来。」
焕章这话多少有点绕,而后竟咧了咧嘴,「就我爸内呼噜,喔天。」

  书香觉得自己应该是「嗯」了一声,就在看了最后一眼相片后,打东屋走进
西屋,掏出作业开始写。门其实已经关上了,客厅里的声音也不高,即便这样儿
,心里还是会不时闪现出一两句言词,与以往的慈祥和蔼不同,诙谐幽默在喘息
间哈哈哈地,像年三十内晚,由不得你想或者不想,道貌岸然的样子便在这个时
候也浮现在他脑海中。上回去街里取钱,凤鞠提议去公园玩玩,姐仨顺着前进东
路就溜达过去了。临到公园门口,书香忽地变了主意,「不上我二哥那转悠一圈
不合适。」说着,他让焕章陪着凤鞠先去公园等他,而后一个人跑去了政府路的
平房。本以为二哥二嫂在家,周末嘛,结果却白跑了一趟。胡同里挺清净,胡同
外也挺清净,茅厕就在不远处,他就蹬上车子骑了过去。

  墙壁粉刷过,其上涂鸦的「外贸的阿姨我想操你」的字迹不知何时已被抹平
,但劈腿仰躺的女人仍在。还是红笔,栩栩如生,不知是不是又重新描画过,他
就在系好裤子之后上前转悠起脚丫子,给抹了个稀巴烂。这会儿,他也想给哪来
几脚丫子,然而不等踹出去屎尿却都来了,于是就赶忙起身跑了出去。

  焕章吓了一跳,说啥呀这么急。来不及解释,书香说「给我送纸来吧」,箭
似的就冲了出去。「哎哎哎,你穿件衣裳啊杨哥。」身后响起呼声时,他都冲到
大门口了,一溜烟跑坡底下,还道拉屎时能多蹲会儿呢,不成想菜园里除了土坷
垃就是冷风,等焕章跑下来送纸,他说再晚来会儿屁股都不用擦了,「越怂越尿
尿(虽)。」虽说而后身上披了件外套,仍架不住往来回旋的风,提上裤子就跟
焕章撒丫子跑了回去。

  进屋抱着暖气管子缓着,书香说鸡巴都缩卵子里了。「直说让你穿件衣裳再
去。」说完,焕章就开始嘿嘿嘿,问杨哥还要不要通通气,热乎热乎,「书可就
搁西厢房了。」瞅那不怀好意的样儿,书香说啥,眼珠子斜瞟,「呸」了一声后
,忽明忽暗的心里跟吊篮的水桶似的,就开始上下扑腾起来。他说要捋你捋,人
却站了起来。其实打立誓之后就没再自足过,遗精难免,不过这根本控制不住,
也就顺其自然了。「你自己拿介吧,就铺底下呢。」形如魔咒套脑袋上,良久,
在进屋拿出烟时,他把焕章喊上了,「你给我找介吧。」「这看三国呢。」「那
也你给我拿介。」

  焕章说东厢房收拾妥了西厢房就废了,现在都成堆破烂的仓库了。这话不免
有些夸大,得分怎么比,新房面前肯定不成样子,这倒是真的。屋子里有些卤,
或者说凉,谈不上满地灰尘,但却欠收拾,可能真应焕章所说,来年又要翻盖,
也就任其破落下去了。床铺还是内块门板子拼成的,床单被褥也在,就是屋内有
点暗,毕竟不是新房。焕章伸手指了指,说东西应该就在铺子底下。恍恍惚惚,
不细看还真不知道下面还夹藏着内玩意,「你怎知搁这里了?」「看我妈拿进去
的,这屋里也没别的地界儿放啊。」堆砌的砖垛里,焕章弯着身子朝下面掏了掏
,盛书的箱子倒是够出来了,里面似乎还有别的——落了些许灰尘的袜子,肉色
,连裤的。

  焕章先是一愣,而后捡起来抖了抖,「我妈也是,怎都塞这了?」

  昏黄的灯被明月粉饰得愈加清冷,裤袜如同冷风下凋零的树杈,书香说兴许
当抹布用吧。不知焕章信不信,反正,他是不信,因为西场就曾看过这玩意,此
刻又见,心里陡地一下又扑腾起来——不用看,另外一条应该也被扯烂了。「一
时半会儿也看不完。」团起裤袜,书香从中就随便挑了一本,随即说大鹏确实蔫
了,把袜子又放在书落上,把箱子推到了铺底下。「谁还没个心事儿呢。」他吐
了口浊气,他说走吧,「越怂越吃亏。」干笑起来牙都打颤。记忆中,开门走出
去时曾问焕章,听没听窦唯的《黑梦》。

  没捋管,但趟床上却聊到了十二点。焕章说物色到大鹏班里的一个妹子,奶
子挺大,奶头也不小,人还浪,估计离崩的日子不远了。书香说这么快就把小玉
忘了,也处那么久了。「人都不知去哪了现在。」紧接着焕章就问,说杨哥你到
底顾忌啥呢,「不说别的,凤鞠姐都快倒贴给你了。」「都一块长大的,我拿她
当亲姐姐,骗你干嘛呀。」「那你怎不直接告她内?」瞅着焕章,书香咧了咧嘴
,又摇了摇头,「让我怎说?我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书香说那就稀里糊
涂吧,「不知道更好,省的烦。」

  也不知身后是谁,像是要杀人灭口,反正就是你俯冲身后就俯冲,你迂回身
后也迂回,好不容易藏身在一间破屋子里,书香正寻思怎从后门溜出去呢,门外
面就传来了说话声。「没有脚还怎么跑?」声音和蔼甚至诙谐,「上面也穿。」
紧接着就嘿呦起来。随之而来还有女人的声音,像蒙住了脑袋,呼吸急促而压抑
,又像是被卡着脖子。乌漆嘛黑的,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看清内张脸是啥样,
却摇身一变骑在了女人的屁股上,竟还叫出声来——「琴啊呃娘」女人腿上穿的
不是蓝色健美裤,肉汪汪的,却分不清是脚蹬裤还是连裤袜,喘息着说「来吧」
,「儿你来吧。」他刚想说「儿来啦」,却不想内道和蔼之声又笑了起来,「呃
来啦。」紧随其后,还给书香手里塞了张票子,「爷给的,留你零碎花。」

  惊醒时已一脑门子汗,书香就抹了把脸。焕章还在呼呼大睡,蔫溜溜爬起来
,他一口气灌了多半瓶子凉白开,才稍稍缓过神。这回倒没遗精,但裤裆里潮乎
乎的,悄没声下床,开门走出去,月色下,东屋琴娘的脸一团模糊,柜子里倒干
干净净,然而实木家具的味道却熏得人心里一阵作呕。打开厅门透气,冷风一下
子涌进来,书香便抱起了肩膀。惦着回屋穿件衣裳,可都走进东半拉的堂屋里了
,才想起烟落在裤兜里。庆幸的是,黑白电视上摆着半盒香烟,就拿下来点了一
根。他大口吞吸,直到烟燃尽为止,却一直没敢开灯,他怕看到啥或者被啥看到
,可当他打开电视下面的衣柜,还是在翻找中点了根蜡,也终于在找到一些不该
看的东西时,又把蜡吹灭了。

  绣花鞋在手里泛着银光,猪血似的,还有内肚兜——举起来时,他觉得自己
脸应该也是猪血色,竟鬼使神差把它放在了鼻子上。其上有股樟脑球味儿,绣着
的可能是凤凰,也可能是鸳鸯,轻飘飘的。他对月凝视这纸一样薄的肚兜,眼前
渐渐幻化出一张胖乎乎的脸,抽搭鼻子时,似乎还闻到了股股淡淡的香。

  说不清一晚上抽了多少烟,书香就这么一个人抱坐在炕上,心里酸溜溜的,
既清醒又糊涂。转天就是周六,勉强上到第三节课他就坚持不住了——开始是泻
,而后是吐,腿儿都软了,人差点没栽茅房里。王大夫给把的脉,拿听诊器又量
了量,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书香说今儿早上吧。王大夫问他都吃啥了,书香说俩
油饼儿,一碗豆腐脑,体温表从咯吱窝处拿出来,递给王大夫。王大夫戴上眼镜
看了看,先是「嚯」了一声,而后对灵秀说难怪脸这么红呢,「快四十度了。」
随后拿起手电筒和压舌板,让书香把嘴张开。这么照着上下看看,还让书香「啊
」两声,接着就把眼镜一摘,问说上哪淘去了?书香默不作声,王大夫扭脸又对
灵秀说,「受风了,也有点存食。」灵秀问用不用拿点什么药,食母生啊消食片
啊。王大夫说家里有就不用拿,「打一针吧,汗发出来就好了。」

  到家时都十一点多了,让儿子进屋躺着,灵秀就掐劈柴起大锅。烟从炕席底
下钻出来时,书香又忍了会儿,实在太呛,眼都快睁不开了,又懒得动弹,就喊
了两声妈,「炕怎倒开烟了?」灵秀把门帘子撩开,说之前也冒烟,可也没现在
这么冲,不会是炕「塌」了吧?但即便炕塌了这会儿也没法打,她说只能转年再
说,于是,就把炕梢处的窗子敞开了一角,又给儿子身上的被窝撩了撩,「吃疙
瘩汤吗?」

  书香说不想吃,就这功夫,院里响起脚步声,「不说不回来?」越走越近,
而内两条狗跟死了似的,一声都不吭。「香儿发烧了。」「去保健站没?」「去
了,也打针了。」不等来人进屋,书香已经把脑袋蒙上了。「香儿,香儿。」炕
下头,一男一女连声召唤,书香却觉得催命似的,青筋凸起,脑袋瓜又嗡嗡开了

  「是不是他爷,昨儿还好好的呢。」灶堂里的火声,揉面声,夹在当间儿的
就是这说话声了,「跟焕章一块去的北头。」「吃啥了没?」「也没吃啥啊,炖
的肉。」书香越听越烦,被子一撩,吼了一嗓子,「别老翻翻了?」有那么一两
秒,妈也吼了起来,「跟谁说话呢?!一点规矩没有?」书香也不知道跟谁说呢
,就没敢回嘴儿,不过却坐起来了,往被窝上一靠,还点了根烟。

  「没好呢就抽烟,要疯是吗??」

  「哎呀,你吓唬他干啥?」见势不好,李萍身子也挤了进来,拦在灵秀身前
,「好人谁躺着?不合适不才拿歪盔。」堂屋里,杨廷松说不值当的,别吓唬孩
子,边说边往外走。灵秀说别走了就,在这吃吧。「把肉给你们端来。」老伴儿
话落,李萍就接了过去,「后院也揍熟饭了。」边说边撩起袖子,要给儿媳妇打
下手。灵秀说不用,让婆婆坐下。李萍说待着也没事儿干,就跟着一起打开下手
。她问亲家身体如何,上次看见还是热天内会儿呢。灵秀说都挺好的——老两口
还经常搭伴儿赶集介呢,「我这回来也没告他们,得打个电话,省得到时再傻等
着。」「妈,给我烙张饼,再揍点疙瘩汤吃。」

  「混劲儿过去了?」冷飕飕地声音下,另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也插了进来,
「行啦,别老吓唬他了。」「妈——」。

  八仙桌搬到炕上,灵秀也给陆家营去了电话。她告诉四哥,说回沟头堡了,
让大伙儿就别等她了,「临时有点事儿。」也没说具体啥事儿,撂下电话,身子
一转就上炕了。就着半米日头,她端坐下来给自己斟了盅酒,她告诉儿子,说跟
谁吵吵都不能跟你爷你奶吵吵,「伺候吃伺候喝,还吼吼喊?跟外人都没那样儿
过,跟家里人这样儿,对吗??」对不对书香没说,只说内会儿自己脑仁儿疼,
身上也疼。灵秀说这会儿就不疼了,轩起眉来睨过去一眼,「还抖楞?把被窝披
上?」瞟着内蹙起的眉,书香说不吃饭呢,嘴上说,却还是老老实实把被子披在
了身上。「下午就别去了。」

  难得有这样的日子,又风和日丽,书香啼哩秃噜吃完一碗酱疙瘩汤,说还能
再吃一碗。灵秀说还吃,这叫不想吃吗。日头打在脸上,能看出她擦了粉,顾盼
时皓齿明眉,颊生双晕,恍若春天来了。就这会儿,她端起海碗已经来到炕下,
她说养不起了我都,这自然是句玩笑,但她表示饭后她儿子必须得吃几片食母生
,要不,又该存食了。款款间杨柳细腰,风姿绰约,或许正因穿的是脚蹬裤,充
气的屁股颠来颤去,书香这心就跟着一起晃了起来,加之本身又燥,一顿饭下来
大汗淋漓,裤衩都湿了。「那你也不能给我抖楞。」被子都还披着呢,妈又发话
了,这衣服不更得卤着。

  整个下午无风,或者有风也感觉不到,书香说「外面内俩人怎不叫唤」,「
是不是傻狗?」灵秀说「我哪知道」,「又不碍你事儿。」她起身出屋,把锅里
的原汤盛了出来,连同酱汤底子都端了出去,于是书香隔着玻璃就看到妈走到「
二人」身前——俩玩意吐着舌头哈哈着,看着女主人把汤倒进盆里,这才凑过去
,低下脑袋舔舐。书香很好奇,说妈你打过它们吗。灵秀说打它们干啥,又没犯
错。「为啥在你面前这么老实,跟我就不老实?」「不是因为你去招惹,它们能
挠你吗?」

  书香说「我哪招它们了,压根也没惹过谁」。他说妈,他说自己比窦娥还冤
,「是它们找上我的好吗。「「你就半点不是没有?」「我不就逗逗它们吗。」
「不逗还跟你撕皮呢,更别说逗了,不知道狗没脸?」这简直让他无语了,起身
惦着跟妈一块收拾桌子,结果却被拒绝。「先吃药,别瞎抖楞。」数落两句,灵
秀就去打水,连同食母生一并交由到儿子手里。她落起碗筷,又把桌上的碟盏归
置一番,连同八仙桌都搊了出去。无事可做,书香往西墙上一靠,给自己点了根
烟,寻思着妈刚才所说的话,不知这叫什么又算什么,而他一直不明白,为啥老
实人专门挨欺负呢?无解又无聊,回身就把小窗打开,朝外嗽了一声,「我都好
了妈。」

  「好了也别瞎抖楞。」灵秀仰脸看看,「把窗户关上。」书香为了证明自己
确实好了,活动肩膀扭了扭,还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举着把手心摊了过去,「你
看,都出透了。」「那也不能抖楞。」洞天之内,他看到妈皱了皱眉,「听不见
是吗?把窗户关上。」他说听见了,眼却还在向外张望。擦擦擦地,还有碗筷的
碰撞声,都在绾起的秀发中摇晃起来。

  灵秀忽地又仰起脸来,看到儿子在那鬼鬼祟祟,便朝他翻了个白眼,「眼跟
兔子似的,昨儿几点睡的?」给这冷不丁地一问,书香就「啊」了一声,晾在那
了。灵秀说你啊什么,「几点睡的不知道?」暖风迎面,桃腮上内对微微颦蹙起
荚豆眉下的杏眸潮润而深邃,「以为妈看不见还是喝多了?」挺翘的鼻尖被一层
细汗裹着,异彩流光中又夹带着几分熏醉,书香就更说不出话。「傻样儿。」或
许就是这句,也可能是因为才刚抽了口烟,书香从昏昏欲睡中又清醒过来,于是
寻着内道渴求之声就使劲儿往外探起脑袋,「那,那妈你睡吗,睡吗?」「咋不
睡?还不关上?」他就把小窗关上了。

  大狼和熊悠闲地晃着尾巴,不时还脸对脸相互看看闻闻。看着内俩夯货在那
转磨磨玩,书香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干点啥呢。午后暖融融的,炕头也暖融融的
,他腿不软了,脑袋不疼了,连汆了半天稀的屁眼儿也都不抽抽了,就觉得自己
更应该干点啥了。然而事实抽完烟他就枕靠在了被垛上,哼起了小曲儿,还把腿
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晃起了脑袋。

  院里响起脚步声时,书香听见了,起身朝外去,却只看见两条狗在那哈着舌
头,正寻思是谁呢,就听到妈说,「怎还提溜东西?我哥不也给拿了。」就着这
话,声音已经在堂屋里打起转来,「什么叫都好了?」「东西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

  紧随其后,书香看到爷爷奶奶二反投唐,打外面走了进来,「好点没?」「
怎没躺着?」还没少给提溜东西呢,他就只好配合着呻吟起来。

  「哼哼唧唧的怎连句话都不说?」灵秀也跟着走进屋来,尽管公婆说「别倒
水了」,她仍旧给沏了两杯茶。

  看着二老投过来的目光,书香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抵触?感动?或者二
者皆有,就皱了皱眉,无病呻吟中还给自己点了根烟。他没拿烟灰缸,鼓秋起屁
股往炕沿儿凑过去,往身上又裹了几下被子。

  「药吃了没?」孙子不言语,老两口几乎异口同声,然而不等目光转向灵秀
,灵秀这边就答复了出来:「吃了,吃完饭就吃了。」她也皱了下眉,「饭也没
少吃,刚才还没事儿呢。」凑上前把手搭儿子脑门上试了试,随后把手又贴到自
己的脑袋上。「凉荫的啊。」她嘴上念叨,心下却又开始嘀咕,便转身走向柜橱
,打里面把体温表拿了出来。

  若不是双眼还在寻唆,就这附佝偻起腰的样儿,书香觉得自己和冬仨月村里
内些无所事事专门捡暖和日子走出门外、抱团晒太阳的老人没啥分别了,无非也
就是没揣袖子。他嘴里叼着烟,连吞带吐,等炕下面闪出两条绷紧的大长腿时,
他仰脸看了看。「你瞅都成啥了,怎那么邋遢?」一道而来,还有小手上的体温
计,「再试试。」然而不等接到手里,书香就给这口烟呛得缩起身子,咳嗽起来
。「少抽点。」抢上前来的四条腿说,「喝口水顺顺。」「非得抽内浪烟?」黑
亮的健美裤朦朦胧胧,她说就不知道计较一下吗,紧随其后,另一道女声便插进
话来,打断了她,「少说两句吧小妹,没看这难受着呢。」

  给连呛带腌,书香差点没把饭折出来,又想再吼几嗓子,可想到每次出事儿
都是妈陪在身边,就把话咽了回去。「好受点没?」喝水这会儿,书香好受点了
,然而没话说就不说话,却扫了眼灵秀。「看我干吗?」妈还站在那,体温计递
过来时,还抹瞪他两眼,「越大越不省心。」屋子里又净了下来,都能觉出钟表
的滴答声,在表壳里回荡着,漫长而又沉缓,愣老半天居然才过了两分钟。也是
这时,白衬衣打书香眼前站了起来,还打身后的柜子上拿起一个罐头,「败败火
。」书香说不想吃,却没能拦下内个步子,「就是心里有火。」这话他实在不想
回答,就不回,也有点困,所以,某种契机之下他萎靡起来。「哎哎哎,怎还睡
着了?」被扒拉醒时,小手也探进了被子,把他胳肢窝里的体温计抻了出去。

  「就说不烧吗。」

  「那就躺下来歇着。」

  「爷把白鹿原也拿来了。」这书接在手里,书香还有些恍惚。有那么会儿,
他想的是,说话的这个人到底有几个身份。「都出去都出去,让他歇着。」给奶
奶这么一说,上房倒是安静下来,堂屋却又开始絮叨起来,炒豆子似的。书香看
了下靠山墙上的表,不到一点,应该打开电视看看,他却把眼合上了。汗乌央央
地,擦抹间,他似乎又闻到了内股秸秆焚烧的味儿,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他就睁
开眼。肉眼可见的灰尘在日光下翻腾乱舞,又在看不见的空气中聚合飘散,失神
中,他跟破落的老财那样,身子一歪,躺倒在了下去。

  送走公婆,灵秀也想眯会儿,进屋看儿子狗似的蜷缩在那,扭脸也看了看点
儿——不到两点,她就把快织好的帽子拿了出来。来到炕上,她先把东窗关了,
而后给书香脖颈约了约被角,难得见他安分下来没再动弹,便枕靠在窗台前续织
起帽子。织了会儿,她把脚丫一合,并拢着探进被子里,也轻轻哼起了小曲儿。
指头穿梭,没用半小时她就把帽子织好了,也没召儿子,先戴自个儿脑袋上试了
试。这会儿,身下晃了起来——没见着醒,灵秀也就没去理会。她把帽子摘下来
放一边,回身从窗台上拿起剪刀。

  说不清身下晃了几次,打磨完指甲,灵秀收拢起双腿蜷在一处,端起小镜又
照了起来。镜子里映着一张俏脸,镜外的人用指头捏了捏鼻头两翼,还挤了挤,
眼前忽地一晃,感觉像什么扑过来,就下意识躲闪起来。被子里的人佝偻着身子
,怕他跑肚或者呕吐,灵秀赶忙起身,却听一旁发出两道「啊啊」,再一看,内
张紧锁眉头的脸竟抽抽起来,还轻喘开来。她越看越不对劲,猛然想起什么,脸
歘地一下就红了。「咋个睡觉都没老实气儿呢?」嘴上讷讷,却又不好深说,就
这么支棱着身子愣在那。书香也定在那,听着来自心口窝上的咚咚声,他脑瓜子
嗡嗡地,后来涨得耳朵都跟着跳了起来。

  「还不把衣裳脱了。」灵秀打破了沉寂,声音不大,动作幅度也不大,连走
路似乎都不带一丝声音,很快裤衩背心和秋衣秋裤就都给找出来放到了儿子面前
。书香憋一肚子话,正想一股脑吐出来,却不知妈跑哪去了,想着才刚所做的梦
,苶怔怔地又愣在那。

  跑到院里,灵秀蹲在地上便抡起榔头,敲一下心口就颤一下,等发现时,内
块煤都被她砸成沫了。看着陷进土里的煤渣子,她吐了口气,只好又寻了块稍大
一些的,这回倒没再猛抡,而是顺着铜块的纹路轻轻一敲,煤就松散开来成了几
块大片儿,随后她对着其中一片再一凿,就四分五裂成了她心里想要的。后面依
法炮制,很快弄了满满一簸箕,起身端着簸箕往回走,窗子里内家伙背对着她,
一动不动,凑到近处时,还光溜溜地在那晾着,她就想催促几声,她觉得有必要
催促一下,毕竟,儿子身体才刚恢复。正想着,谁知内家伙竟把脸转了过来,这
么一搞,反倒弄得灵秀挺被动,还要仰着脸去看他,就更被动了,便急赤白脸呵
斥起来,说还不紧着点,「逞能呢是吗??」丢下话她就钻进了锅炉房里,她没
开灯,借着炉盖透出来的些许亮光靠到近处,先把簸箕放炉台上,而后凭感觉摘
下挂在墙上的火筷子,把炉盖和炉盘挑了起来。

  炉膛里算不上亮堂,却瞬间驱散了黑暗,看着内团火,灵秀仰起脸来。她把
眼一闭,用手搓了搓,而后做了几个深呼吸,撩起簸箕把煤倒了进去。天儿不错
,插上院门,灵秀像啥都没发生似的走进里屋,把炕上的衣物捻搂了出来。往盆
子里倒水前儿,她又看了看内些衣裳,似是出于好奇,蹲下身子翻腾着,就捡起
了儿子内裤。裤衩上的汗味挺重,这么抖着,心砰砰乱跳,很快就又看到了裆前
湿的内一大片。她放下瓢,起身把棉门帘撂了下来,刹那间,堂屋便黯淡下来。
她长舒了口气,她想听听屋内动静,她说帽子妈给你织好了,「没试试吗?」打
里屋传来一声「哦」时,她又长出了口气,扬起胳膊时,她看了看紧攥在手里的
裤衩。她发觉手抖的厉害,内只手也是,摊开裤衩的瞬间,除了一股汗味,还有
股青杏或者米汤味儿,竟那么浓……